永昌元年(689年),武则天开制举广纳人才,在青城县丞职位上待了四十多年的张柬之,以六十多岁的高龄参加了这次会试,终于在一千多名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被提拔为监察御史。十年后,七十多岁的张柬之又被提升为凤阁舍人。
七十多岁,对于很多做官的人来说,这辈子的官运大概也就到头了,张柬之本人也是如此想的。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命运居然在耄耋之年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折。
就在他觉得人生无望的时候,在狄仁杰的推荐下,他被武则天提拔为洛州司马,随后又经历司刑少卿、刑部侍郎等官职。
狄仁杰去世四年后,当时的宰相姚崇被武则天另安排为灵武道安抚大使,于是让他举荐朝臣为相。姚崇对武则天说道:“张柬之沉厚有谋,能断大事”,但他现在年纪已经很大了,陛下应该尽快擢用他。
就这样,在狄仁杰和姚崇的先后举荐下,已经年愈八旬的张柬之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入阁拜相。
八十岁,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安享晚年的时候,是儿孙承欢膝下,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刻。可对张柬之来说,八十岁,才是他政治生命的开始。他的使命,就是光复李唐皇室。
张柬之担任宰相期间,此时的武则天也已经进入了风烛残年之际。在朝堂上,以武则天的男宠张昌宗、张易宗为首的政治势力贪污受贿,把持朝政,弄得整个朝堂乌烟瘴气,群情激愤。
于是,为了净化朝堂,以宋璟为首的拥李派和武则天的男宠二张展开了斗争,可是在武则天的可以维护下,拥李派失败,二张反而越发肆无忌惮。
在此情形下,八十岁的张柬之觉得,想要扳倒二张,还政于李唐,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发动政变。
神龙政变,李唐回归公元705年农历正月,武则天宣布改元神龙。也正是在这一年,一场由张柬之谋划的,旨在推翻武周政权,匡复李唐社稷的政变行动已经在宫廷上空拉开了序幕。
张柬之政变的计划分为两步。
第一步:拉人入伙,壮大自身的力量。张柬之拉入伙的人分别是:宰相兼太子右傅崔玄暐、中台右丞敬晖、司刑少卿恒彦范、相王府司马袁恕己。
这四个人,都是实打实实权派,崔玄暐是代表了太子李显,袁恕己代表了相王李旦,敬晖和恒彦范都是狄仁杰提拔上来的。有了这四个人的加入,政变的成功率已经有了一半。
第二步:掌握军事力量。伟人曾经说过“**杆子里面出政权”,要政变,光有人还不行,还得有兵。当时皇宫的主要军事力量分为北衙和南衙两支禁军。如果掌握了这两支禁军,那么这次政变的成功率又将提高四成,变为九成。
于是,张柬之出面,策反了掌握北衙禁军,驻守在玄武门,负责保卫皇帝和皇宫安全职责的李多祚。而南衙禁军,根本不需要担心,因为担任南衙禁军最高统帅的左卫大将军,正是相王李旦。
一切准备就绪后,只等着张柬之的一声令下。
神龙元年正月二十二日,决定李唐王朝命运的时刻来临了。这个王朝,究竟是再次姓武还是姓李,只能交由上天决定了。
政变当日,张柬之兵分三路:
第一路,由他本人以及崔玄暐、恒彦范、左威卫将军薛思行等人率五百禁军直扑玄武门,控制宫廷重地。
第二路,由李多祚、李湛前往迎接太子李显,前往玄武门汇合,目的是以太子的身份,让玄武门的守卫打开城门。
第三路,由相王李旦率领南衙禁军控制政事堂和朝廷要地,逮捕二张党羽,稳定局势。
这次政变,进展虽然不是很顺利,但也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因为太子李显临时变卦,被武则天压制多年,整日提心吊胆的他,却在关键时刻害怕了,最后还是在李多祚等人的逼迫下前往玄武门的。
众人拥簇着李显开到玄武门后,守将田归道一看这架势,明白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尽管他今日担负着守卫玄武门的职责,但他还是选择打开城门,让李显、张柬之等人进来。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武则天的居所—长生殿。
殿内的张昌宗、张易之兄弟听到门外的声音,准备出去看个究竟。结果他们刚一出殿门,就被禁军砍死在了殿外。
临死前,他们的眼中写满了不甘与惶恐。仗着女皇武则天庇佑的他们,终于在这一刻结束了他们罪恶的、贪得无厌的一生。
解决掉二张之后,一行人又来到了殿内。此时躺在卧榻上的武则天已经醒来,他用慵懒而疲惫的声音说道:“谁人作乱?”
张柬之上前说道:“张易之、张昌宗谋反,臣等已奉太子之命将其诛杀!只是担心走漏消息,所以不敢先行奏报。臣等擅自在宫中用兵,罪该万死!”
听到这话,武则天笑了!只不过这种笑,是一种无奈的笑,是一种大势已去的笑!事已至此,武则天已经无能为力,她已经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这一天,曾经无比自信的武则天体会到了一种山河粉碎、日月无光、天空崩裂、大地平沉的寂灭之感,她正在从巅峰处向着无尽的深渊坠落。
她的帝王生涯,也随着张柬之的话画上了句号。
政变后的第二天,武则天下诏,命太子监国,同时大赦天下。
第三天,传位于太子李显。
第四天,李显登基,大赦天下。李唐王朝在经历了十五年的武周统治后,再次回到了李家人的手中。
与此同时,以二张为首的张昌仪、张昌期、张同休等人全部被斩首,他们的首级随二张的一起悬挂在端门前的洛水桥沿岸示众。
而这次政变中,以张柬之为首的居功至伟的五位大臣则再次迎来了他们人生中的高光时刻,无一例外,他们个个都被封侯拜相,位列人臣之贵。
神龙元年二月初四,局势稳定之后,李显下诏宣布恢复国号为唐,从上到下,一切用度恢复为唐时旧制。
神龙政变,李唐归来。
兔死狐悲毫无疑问,这次政变的第一功臣当属张柬之。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凭借着拥立之功,张柬之将会一直成为中宗朝的最有权力的人物。
可张柬之的意外还是发生了!
这个意外,来自武则天的侄子—武三思。
其实,早在神龙政变后不久,洛州长史薛季昶就对张柬之说道:“二张虽已铲除,但吕产、吕禄还在,斩草不除根,终当复生!”
这里的吕产、吕禄都是西汉吕后的侄子,这二人在吕后去世后发动了叛乱。在这里借二吕指的是武则天的侄子武三思一党。
对于此人的警告,张柬之等人却不以为然,他轻蔑地说道:“大局已定,他们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还能有何作为?况且,血已经流得够多了,该适可而止了。”
此后,有一个叫刘幽求的人对恒彦范等人说道:“武三思还在,诸公恐将死无葬身之地。如果不早点动手,到时候必定追悔莫及。”
可恒彦范跟张柬之一样,他们被政变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自以为替中宗立下了汗马功劳,同时手中又握有大权,天底下除了皇帝,还有谁能动得了他们?武则天死了,一个小小的武三思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可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两人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神龙政变的五位大臣果不其然都死在了武三思手里,且下场都很惨!
大唐帝国终于再次回到了李家人手中,李显也终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皇帝,可此时的李显并不高兴,环顾身边,他发现他的身边竟然一个心腹都没有。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此时的李显虽然当上了皇帝,却连自己的政治班底都没有,朝中连个支持他的人都没有,这让李显很不安。
而张柬之、恒彦范等人,陶醉在自己的成功中无法自拔,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处于功高震主的危险境地。尤其是恒彦范,手伸得比谁都长。政变成功后,他是既拜相,又封爵,得到的赏赐无数,可他并没有满足,而是又把身边的人拉了过来,要求皇帝论功行赏。
恒彦范的这种行为,对于李显来说,尽管他是个庸弱之主,可也绝受不了这种以功邀赏的行为,他必须选出一个人来对抗五大臣,削弱一下他们在朝中的力量,打击一下他们在朝中嚣张的气焰。
李显的目光,停留在了武三思的身上。
毫无疑问,武三思绝对是制衡五大臣势力的绝佳人选。因为,他是武则天的侄子,武则天之所以下台,就是拜五大臣所赐,武三思对五大臣,绝对是恨之入骨。所以,用武三思来对付五大臣,再合适不过。
于是,在中宗李显的扶持下,一度沉寂的武三思再度迎来了自己的政治春天,不仅和李显的老婆韦后、妃子上官婉儿打得火热,经常背着李显跟韦后以及上官婉儿行云雨之事,官职更是一路飙升,从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一路擢升司徒,最后竟然给加了个定王爵位。
武三思和中宗走得如此近,五大臣也不是傻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皇帝为了对付他们而准备的。
于是,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找机会干掉武三思。
五大臣经过磋商之后,决定派一个人去武三思身边监视武三思的一举一动,这个被派去的人叫崔湜。可这个崔湜表面上答应了五大臣的要求,背地里却早已背叛了他们,将他们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武三思。
武三思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等了,于是经过一番精心谋划后,入宫找到了韦后,给韦后做了一番“思想工作”之后,又和韦后找到了李显,并对李显说道:“五大臣仗着自己的复辟功臣,专权跋扈,对国家已经构成了严重威胁,必须把他们除掉!”
打击五大臣,中宗李显早有此意,经武三思这么一说,他觉得是时候出手了,该给嚣张的五大臣一点颜色看看了!
神龙元年五月十六,中宗突然宣布:封张柬之为汉阳王,其他的四位大臣也都被一一封王。明升暗降,给了他们王的名号,却剥夺了他们的宰相实权。
五大臣万万没想到他们会落得如此结果,但事已至此,他们还能怎么办呢?只能领旨叩头谢恩,然后带着满腔的悲愤与不甘离开朝堂。
不久,崔玄暐第一个被逐出朝廷,贬为凉州刺史。此时已经八十一岁的张柬之看到情形不对,于是主动上表请求辞官回家。对于张柬之的请求,中宗正求之不得,当即照准,但还是让张柬之挂名襄州刺史,享受全额俸禄。
张柬之辞官后不久,五大臣里剩下的三个也都一一被逐出朝廷。五大臣一走,武三思在朝堂上一家独大,不仅公然给李显戴绿帽子,还要进一步置五大臣于死地!
于是,武三思再度唆使手下,指控五大臣谋反,上报给中宗之后,中宗再度下诏,将张柬之贬为新州司马,其他四位大臣也相继被贬。
五大臣再度被贬后,武三思还是没打算放过他们,一副要将五大臣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架势。
神龙二年秋天,武三思再度出手,他让人将自己和韦后私通之事,写在纸上,然后贴满洛阳的大街小巷,结果可想而知,几乎在一晚上的时间,全洛阳人都知道李显被绿了!
得知此事后的李显暴跳如雷,怒不可遏,他下令御史大夫李承嘉彻查此事,而李承嘉又是武三思的人,在武三思的授意下,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自然落在了五大臣身上。
最后,在有司的审判下,五大臣被判终身流放。其中,八十二岁的张柬之和六十九岁的崔玄暐在流放途中死亡,但其他三个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恒彦范在流放途中,被武三思的手下周利贞追上后,命人削尖了竹子,然后把恒彦范放在竹子上来回拖拽,直到肉尽见骨,奄奄一息时,才命人把恒彦范打死。
敬晖的下场同样也很惨,被周利贞命人用刀活活剐死。
最惨的当属袁恕己了,他先是被周利贞灌入一种名叫“野葛汁”的毒草,这种毒草一旦入喉,喉咙立刻会如铁钩往出来钩一般难受,就在袁恕己被灌下毒汁,痛苦不堪之时,周利贞才命手下把袁恕己活活打死。
走了五大臣,又来了个武三思,可见中宗的政治水平实在不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