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伟元自述·二十
吴营洲
诗人可庭与李楘一道来盛京的,还有一位叫周可庭的。周可庭,名篯龄,字可庭,工诗善饮。他是苏州吴县人,和我自然算是老乡。他与李檠不仅有亲戚关系,而且是李檠的晚辈,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两家还有通家之谊。据称周可庭的父辈与李檠交情深厚,因此总称呼李楘为“李丈”。“丈”者,是对长辈的尊称。如唐杜甫《奉赠李八丈判官》中有一句:“我丈时英特,宗枝神尧后。”宋吴坰《五总志》中也有一句:“端颜春秋高,故以丈事之。”周可庭的诗才十分了得,时常出口成章。他虽然年纪轻些,属于晚辈,但晋昌、李楘以及我等诗酒唱和时,总是少不了他。晋昌这人最看重诗才,并常“以诗物色人才”,因此对周可庭也是另眼相看,与他诗酒往还不绝。晋昌虽然身为将军,但他性情豁达,为人豪爽,谦虚和蔼,善交文士,时常在将军府或什么山水清幽处,设宴招饮,其中自然是以文人雅士居多的。每次招饮,周可庭、叶畊畲、刘大观,以及在下,都是晋昌的席上贵客。每逢此时,已完全没了宾主、尊卑等藩篱,晋昌也总是诗兴大发,还常常当场挥毫赋诗,甚或当场吟诵朗读。这情景,常常是我想起王羲之的曲水流觞、兰亭雅聚,想起曹孟德的呦呦鹿鸣、我有嘉宾等。彼时种种,恐也不过如此。晋昌对此多有记述。在他的《且住草堂诗稿》里,就收了两首:一首是《立秋日招小泉、畊畲、可庭同饮》,诗云:金橘初开兰蕙香,敢邀履迹过西堂。不须博带峨冠盛,好趁芒鞋竹杖狂。一叶轻飘新籁爽,万家争看彩云黄。野蔬薄酒留君醉,莫负秋光又一场。另一首是《叠前韵答小泉、畊畲、可庭》,诗云:隔院先闻翰墨香,新诗和到读书堂。席无佳馔情还厚,曲不成腔老更狂。适性最宜秋澹荡,恼人偏是月昏黄。俚言代柬难为韵,三律于今各擅场。这两首诗,都写得清新可诵,且充满真挚的感情。当然,每逢此时,我等也诗兴大发,各展其才,纵情吟讴,不然晋昌怎会有“新诗和到读书堂”之说?在晋昌的《且住草堂诗稿》里,还有两首只是写给周可庭的诗。第一首是《春日依韵寄答周可庭友人二首》,诗云:三年离别久,万里过花朝。岁月闲中老,关山望处遥。雨余寒食夜,人度可怜宵。剩有诗书在,相看伴寂寥。别后全无恙,唯添白发飘。倘能知我健,
在盛京时,我与叶畊畲相处的时间最多,交情也最深、最密、最洽。叶畊畲是晋昌的老朋友,我也是。叶畊畲是晋昌的幕僚,我也是。叶畊畲“工于诗”,我也是。呵呵!叶畊畲“擅画”,我也是。只是,他“精于铁笔”,我“精于指画”。“铁笔”者,刻印刀的别称也。“指画”者,用手指蘸墨作画也。在晋昌身边的人,晋昌待叶畊畲和我,也最厚。叶畊畲和我二人,与晋昌的关系,也最亲密。这一点,可以从晋昌的《且住草堂诗稿序》里,和李檠等人的“跋”文中知悉。晋昌在“序”中写道:余于庚申岁出镇陪都,官舍东偏有欹屋三楹,空庭植柳,荒砌栽花,颇有城市山林之趣。每值公暇,与友人程小泉、叶畊畲相与话雨其间。……李楘在《且住草堂诗稿》的跋里写道:……(晋昌)先生筑室三楹,颜曰“且住草堂”。盖取“且住为佳”之意,而恋阙之情默默寄于言外。每遇政事之暇,风日晴和,花木繁缛,邀予觞咏其间。莲幕中,如叶君畊畬,先生之友也;程君小泉,予之同学友,佐先生奏牍者也;俱工于诗。叶又精于铁笔,程亦擅长字画。凡席中联句,邮筒报答,必与二公偕,而更浼之绘图镌笔,以纪其事。……畊畲、小泉荟萃成帙,非先生之愿,是犹畴昔之欲秘而不能尔。予别先生经年……而且在晋昌的诗集里,总是把叶畊畲和我并称:《途中寄小泉、畊畲》《八月二十五日招小泉、畊畲赏桂次小泉韵》《小泉、畊畲为予洗尘即席赋诗》《立秋日招小泉、畊畲可庭同饮》《叠前韵答小泉、畊畲可庭》……除上提到的诗题之外,晋昌还单独给叶畊畲写过几首诗,其中有一首诗题《答叶畊畲谢赠莲花韵》,那是晋昌曾向叶畊畲赠送过“莲花”,叶畊畲以诗答谢主人的盛情,晋昌又回赠了一首。诗云:铜钲高挂正当天,折得谁家出水莲。千里离思愁入梦,两枝分赠喜成颠。有香堪助骚人咏,不染匹同君子贤。他日九湾归去后,芙蓉饱看胜游仙。此诗中晋昌有句注:“原唱有'忽抱清芬喜欲颠’句。”这也因此可以确知,叶畊畲的确是“工于诗”的。诗中的末二句,是说叶畊畲有朝一日回到老家九湾,要好好把芙蓉(莲花)看够。在寒冷的关外,能看到芙蓉是极不容易的,所以才有是说。在我印象里,叶畊畲的老家在安徽。这里的“九湾”,是指安徽省固镇县东部的九湾镇,它位于浍、澥二河的汇流处。但也可能是我记错了。有一次与人谈起这件事儿,那人说:从诗中“又泛长江万顷波”“觅便早寻南下艇”“便知江南第几桥”诸句看,叶畊畲很可能是江浙人。如是江苏,当是苏州、无锡一带人;如是浙江,可能是杭州附近人。虽然我已记不起叶畊畲具体哪儿的人了,但我很想念他。在我的感觉中,他对晋昌的感情,比我更深一层。嘉庆八年(1803)八月,晋昌被革职回京,叶畊畲也跟着回了北京。我之所以没有跟去,有两个原因:一是我在沈阳学院任职,走不开;二是晋昌被革职后,不再需要更多幕僚了。嘉庆十年(1805),晋昌又被起用,任乌什办事大臣;嘉庆十一年(1806)九月,转任乌苏里雅苏台将军;嘉庆十二年(1807)正月,任喀什噶尔参赞大臣;嘉庆十三年(1808)三月,任伊犁将军。其间,叶畊畲一直伴在晋昌左右。嘉庆十三年(1808),随晋昌在伊犁任所的叶畊畲,得知父亲过世了,便急欲回南方守制。但叶畊畲答应晋昌,待三年“服阙”期满,再回北方。临别前,晋昌写了首《赠友人叶畊畲南归四律》,并附一序。其序与诗,真真是情深意切,读罢令我唏嘘不已!其序曰:友人畊畲自乙丑仲夏从我西征,越万里之艰辛,历三年之寒暑,冰山雪海百苦备尝。乃于戊辰七月遽接家信,巳丁外艰,椎心泣血。言旋言归,缘万里关山,固不能速克日之行。而父子恩深,又不敢作投辖之举。因挽留数日,草办归装,诗以送之。其诗曰:天涯地角远从征,雪海冰山不易行。塞外风光经已偏,客中裘葛见频更。三年有泪尝辛苦,万里无心问利名。一纸讣音催早去,别离不禁故人情。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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