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作者在开篇就指出,《红楼梦》不同于才子佳人的套路小说,但是,对于林黛玉的早逝,依然有一种流传甚广的声音:善良女主林黛玉被恶毒女配薛宝钗谋害致死。谋害的人,还包括王夫人、薛姨妈、元春等挺薛派,唯一挺林的贾母独木难支,造成“金玉良姻”辗压“木石前盟”,终致善良纯情的林黛玉绝望而亡。
这种具有强烈戏剧冲突的情节,确实更能抓住人心,怪不得各种以红楼为蓝本的影视剧都选择了这样的情节。
但是,事实是不是这样呢?真正立足原著的人会发现,作者早在第五回,就对书中人物的结局表明了原因,这就是警幻所演的《红楼梦》十二支的最后一支,“飞鸟各投林”: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其中的“欲知短命问前生”指向的正是以林黛玉为代表的“短命”者,表明他们的“短命”都是“前生”所致。
为什么说是以林黛玉为代表?因为,作者只对林黛玉的“前生”给予了详细的交代。
在林黛玉的前生里,与她有瓜葛的只有神瑛。
“欲知短命问前生”,“前生”怎么问?这里还有一句:“分离聚合皆前定”,前生决定了此生的“分离聚合”。
林黛玉的“前生”,是长在灵河岸边的一株绛珠草,而且经历了由草“得换人形”的过程。这个过程,既有喜,又有忧。喜的是,因为神瑛“日以甘露灌溉”,绛珠草才能“久延岁月”。在濒死的时候活了过来,岂能不喜?忧的是,“尚未酬报灌溉之德”,于是“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很不快乐。
林黛玉的前生很简单,唯一与她的瓜葛的是浇灌她的、既使她喜又让她忧的神瑛。
正是因为有这一段经历,才会有了绛珠追随神瑛下凡,才有了林黛玉这个人物。
这就是林黛玉的“前生”,了解了她的“前生”,才能明白她为何早逝。
黛玉的前世,注定了她此生心里眼里只有宝玉,并为宝玉泪尽早逝。
林黛玉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宝玉,这是广大读者的共识。很多读者为此感动不已,认为这是黛玉痴心重情的体现。
这其实偏离了作者的本意,林黛玉是为追随神瑛而来,心里眼里当然只有一个宝玉了,这与痴情无关,只与还泪报恩有关。
由此也可知道,黛玉对宝玉并无世俗所理解的爱情,只有“酬报灌溉之德”的感恩之情。
绛珠下凡的目的非常明确:“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用眼泪还报神瑛灌溉的甘露,还完了就恩怨了结,再无瓜葛。
所以,黛玉早逝是绛珠的心愿,这就是“欲知短命问前生”,一切都是前世注定。而导致黛玉早逝的,只有宝玉一人,也就是绛珠眼里的神瑛。
作者强调,红楼是反套路小说,才子佳人是套路,情情爱爱是套路,二女争一男更是套路,这都是红楼中所没有的。作者的反套路,就是反常规,反读者的惯性思维,所以设置了一个还泪报恩的故事,给黛玉设置了一个“短命”早逝的结局,并特别点明,“欲知短命看前生”,黛玉的“短命”正是“前生”绛珠想用眼泪酬报灌溉之德所致,与他人无关,甚至都与宝玉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