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曰：“今太子之病，可无药石针刺灸疗而已，可以要言妙道说而去也１。不欲闻之乎？”太子曰：“仆愿闻之。”

客曰：“龙门之桐２，高百尺而无枝。中郁结之轮菌３，根扶疏以分离。上有千仞之峰，下临百丈之溪。湍流遡波４，又澹淡之，其根半死半生。冬则烈风漂霰、飞雪之所激也５，夏则雷霆、霹雳之所感也。朝则鹂黄、鳱鴠鸣焉６，暮则羁雌、迷鸟宿焉。独鹄晨号乎其上７，鹍鸡哀鸣翔乎其下。于是背秋涉冬８，使琴挚斫斩以为琴９，野茧之丝以为弦，孤子之钩以为隐，九寡之珥以为约。使师堂操《畅》10，伯子牙为之歌。歌曰：麦秀蔪兮雉朝飞11，向虚壑兮背槁槐，依绝区兮临回溪。飞鸟闻之12，翕翼而不能去；野兽闻之，垂耳而不能行；蚑、蟜、蝼、蚁闻之，柱喙而不能前。此亦天下之至悲也，太子能强起听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１、“可以”句：切要精妙之言。犹至理。“妙道”，至道；精妙的道理。２、“龙门”句：即禹门口。山西河津西北和陕西韩城东北。《禹贡》：“导河积石，至于龙门。”“桐”，梧桐树。《禹贡》：“峄阳孤桐。”《尚书孔氏传》：“峄山特生之桐，中琴瑟。”《鄘风·定之方中》：“椅桐梓漆，爰伐琴瑟。”《周礼·春官宗伯》：“（大司乐）阴竹之管，龙门之琴瑟。”３、“中郁结”句：“郁结”，盘结貌，亦指“树瘤”。吕向注：“郁结轮菌，文理郁盘委曲貌。”４、“湍流”二句：“湍流”，急而回旋的水流。“溯波”，逆流的波浪。“澹淡”，水波动荡貌。５、“冬则”二句：“烈风”，暴风；疾风。“漂”，同“飘”，吹。“霰”，在高空中的水蒸气遇到冷空气凝结成的小冰粒，多在下雪前或下雪时出现。俗语谓“雪子”。６、“朝则”二句：“鹂黄”，黄鹂，黄莺。“鳱鴠”，鸟名。似鸡。冬无毛，昼夜常鸣。“羁雌”，失偶的雌鸟。 谢灵运《晚出西射堂》：“羁雌恋旧侣，迷鸟怀故林。”７、“独鹄”二句：“独鹄”，孤独的黄鹄。“鹍鸡”，鸟名，似鹤。宋玉的《九辩》：“鹍鸡啁哳而悲鸣。”８、“于是”句：“背”，离开，引申为经过。“涉”，经历，经过。意谓不知经历了多少个秋去冬来。９、“使琴挚”四句：“琴挚”，亦“师挚” ，古代有名的琴师。“孤子”，年少丧父者，或幼无父母者。《礼记·深衣》：“如孤子，衣纯以素。”“九寡”，张铣注：“钩、珥皆宝也；隐、约皆琴上饰。取孤子寡妇之宝而用之，欲其声多悲声。”10、“使师堂”二句：“师堂”，亦“师襄”，字子京，春秋卫国的乐官。《韩诗外传》：“孔子学鼓琴於师堂子京。”“操畅”，张琴。“伯子牙”，亦“伯牙”，春秋时精于琴艺的人。《荀子·劝学》：“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11、“麦秀蔪”三句：“麦秀”，指麦子秀发而未实。箕子《麦秀之诗》：“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蔪”，（麦芒）渐渐长长的样子。“雉”，野鸡。清晨，雉鸟飞过麦田。宋玉《笛赋》：“麦秀蔪兮鸟华翼。”“虚壑”，空谷。“槁”，同“枯”。“绝区”，道路断绝之险地。12、“飞鸟”六句：“翕翼”，合拢翅膀。“蚑”，虫名。蟢蛛。王褒《洞箫赋》：“是以蟋蟀蚸蠖，蚑行喘息。”“蟜”，古书上说的一种毒虫。“蝼蚁”，蝼蛄和蚂蚁。“拄喙”，犹屏息。谓琴声之悲切，连鸟、兽、昆虫都受感染，不能自主了。

客曰：“犓牛之腴１，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楚苗之食２，安胡之飰，抟之不解，一啜而散。于是使伊尹煎熬３，易牙调和。熊蹯之胹４，芍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鱠。秋黄之苏５，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６，豢豹之胎；小飰大歠，如汤沃雪。此亦天下之至美也，太子能强起尝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１、“犓牛”四句：“犓”，胡绍煐注：“牛之少者谓之犓，犹鸟之少者谓之雏。”“犓牛”，小牛。“犓”，腹下的肥肉。“笋蒲”，竹笋与蒲芽。《大雅·韩奕》：“其蔌维何？维笋及蒲。”“和”，和羹。“冒”，与芼古字通。“芼”，本指可供食用的野菜或水草。野菜或水草祭祀时被用来覆盖牲体，故而有“覆盖”之意。《礼记·昏义》：“教成祭之，牲用鱼，芼之以苹藻。”“山肤”，民间俗称地木耳，地皮菜。言肥狗的菜羹上面，覆盖着地木耳。２、“楚苗”四句：“楚苗”，指楚地的苗山。“安胡”，菰米。“飰”，古同“饭”。宋玉《讽赋》：“为臣炊雕胡之饭。”“抟”，捏聚成团。“解”，散开。“啜”，喝。谓黏性好，又顺滑。３、“于是”二句：“伊尹”，商汤大臣，名伊，一名挚。《吕氏春秋·本味篇》：“伊尹说汤以至味。”“煎熬”，烹煮。“易牙”，又称狄牙、雍巫。春秋时齐桓公宠臣，长于调味。“调和”，烹调，调味。《战国策·魏策二》：“齐桓公夜半不嗛，易牙乃煎敖燔炙，和调五味而进之。”４、“熊蹯”四句：“熊蹯”，熊掌。“胹”，烂熟。《左传·文公元年》：“十月，以宫甲围成王，王请食熊蹯而死。”“勺药”，作“调和”解。韦昭注曰：“勺药，和齐咸酸美味也。”“薄耆”，言兽类脊上的肉切成的薄片。“炙”，烤肉。“鲙”，鱼鲙。鱼细切作的肴馔。《大雅·韩奕》：“炰鳖鲙鲤。”５、“秋黄”四句：“苏”，紫苏。秋天，采紫苏茎叶做做调料。“白露”，秋天的露水。《秦风·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茹”，蔬菜的总称，被霜染过的蔬菜更甜美可口。“兰英”，兰的花朵。谓同兰花一样香美之酒。“酌”，饮酒。“涤口”，谓饮了这样的美酒，口齿清爽。６、“山梁”四句：“山梁”，指雉。《论语·乡党》有“山梁雌雉”句，后遂以“山梁”借指雉。“豢”，《正字通》：“凡畜养禽兽，皆曰豢。”《韩非子·喻老》:“象箸玉杯必不羹菽藿，则必旄象豹胎。”“歠”，饮，喝。“如汤沃雪”，谓食物松软，入口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