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咱们谈谈中国为什么抗美援朝?
分析中国为什么抗美援朝的言论有很多,归纳起来大致有三个观点,依据主要是两个来源。三个观点是:第一,唇亡齿寒,保家卫国;第二,为新中国立国而战;第三,前二者兼而有之。两个依据:一是官方的宣传;二是解密的档案。
简而言之,唇亡齿寒保家卫国论,强调的是:如果中国不打出去,敌人就会打进来,所以中国是被逼无奈的别无选择,不得不战。因为虽然战争是在朝鲜的国土上进行的,但是是在中国的家门口,以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抗美援朝是一场中国人民的卫国战争。
而为新中国立国而战论,就是说朝鲜战争是为新中国的国际地位和国际形象而战。这个理由强调的是:责任与道义,公平与正义,无畏与决心。也就是说,中国是为正义而战,是为承担维护正义的责任而战。这个说法其实和美国的参战理由基本是一样的,只不过中美对公平与正义责任与道义的立场与理解不同。
第三个说法是:这前二者兼而有之似乎这样理由就会更充分。但其实没必要,因为只要前两个理由中的一个成立,就足够了。
很长时间以来对中国为什么抗美援朝的解释主要是来自官方的宣传。但是近年来由于前苏联一部分档案的解密,所以就产生了一些试图利用解密档案,解构或者修正官方宣传观点的言论。但是解密的档案也并不能解释一切,更何况目前解密的也只是前苏联的档案,中国方面和朝鲜方面的档案并没有解密,对于涉及到中苏朝三方面互动的历史,苏联解密的档案,也仅仅只能提供其中一个视角的叙事。
比如从苏联解密的档案中,我们可以了解到,1950年10月13日之前,中苏之间关于出兵朝鲜商议的结果还是中苏联合出兵。中国出陆军,苏联出空军。如果苏联不承诺空中支援,中国也不出兵。可以任朝鲜局势自然发展,金日成最后的出路可以退出朝鲜半岛,在中国或苏联组织流亡政府。
但是3天以后,10月13日中国的政治局会议,却开出了一个事先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结果,就是不需要等苏联的承诺了,中国决定单方面出兵朝鲜,而且是6天以后,10月19日中国军队就进入朝鲜。这就是说仅仅过了一个星期,就从中苏联合出兵,突然变成了中国单方面出兵,而且这个决定并不是在苏联或者朝鲜的压力下被迫做出的,完全是中国的主动选择。但是没有档案可以告诉我们,中共10月13日的政治局会议究竟是怎么讨论的?出兵的决定是怎么形成一致的?各种利弊得失当时是如何权衡的?后果是如何评估判断的?理由又是什么?而这其实恰恰就是中国为什么抗美援朝最直接的原因。
也就是说,即使有前苏联解密的档案,但目前我们还是看不到中国为什么抗美援朝的“信史依据”。所以今天我们就试着从另一个角度分析一下,中国为什么抗美援朝的另一种可能性。
我们先来看看毛泽东自己是怎么说的。抗美援朝结束以后,1953年9月12日,毛泽东在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二十四次会议上做了一个有关抗美援朝的总结性报告,题目就叫《抗美援朝的伟大胜利和今后的任务》。在这个报告中,毛泽东总结抗美援朝取得伟大胜利的原因,有四个:
第一,政治方面:敌人内部不团结,有很多解决不了的矛盾。
第二,敌人打仗花钱很多他们的预算收支不平衡了。
第三,敌人伤亡了109万人。伤亡太大,他们承受不了了。
第四,比正确的领导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干部战士自己想出了各种打仗的办法,以劣势的装备战胜了优势的敌人。
在总结抗美援朝胜利的伟大意义时,也说了四点:
第一,使东北尤其是中朝边境的中国人民能够安心地生产生活。
第二,取得了军事经验,美帝国主义并不可怕。
第三,提高了全国人民的政治觉悟。
第四,推迟了帝国主义的侵华战争,推迟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
抗美援朝最大的主战派就是毛泽东本人,也可以说就是毛泽东力排众议,最终拍板决断的。这里面虽然一部分原因,肯定是因为毛泽东在党内的极高的威望,但是毛泽东本人当时也一定是提出了自己的分析和理由,最终说服大家支持他的决定。因为毛泽东始终是主张,只要美军越过三八线中国就出兵参战的,但是政治局多数意见,都是倾向于不出兵,而且争论十分激烈。按毛泽东的说法就是:“我们的政治局总是定不了。这么一翻。那么一翻,直到最后才决定,不管苏联出不出空军,我们都去。
所以我们有理由推断,毛泽东的这个报告应该不仅仅是对朝鲜战争的归纳总结,也一定包含有对自己战前某些判断和观点的回应,以证明自己战前的判断是正确的。所以分析毛泽东的报告,是可以从中发现一些线索的。
毛泽东在报告中说的关于朝鲜战争的胜利,使中朝边境的中国人民能够“安心生产生活,推迟了帝国主义侵华战争,以及推迟了第三次世界大战。”这种说法显然是没有任何依据的,只能当作是为宣传服务的政治话语。
因为美国介入朝鲜内战是以联合国的名义干涉朝鲜内政,并不是图谋侵华。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美国有入侵中国的计划。更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美国计划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事实也证明中美苏都为了避免世界大战限制与控制了战争规模。而且也正是为了避免战争范围的全面升级,所以才有了最后的停战谈判。
但是毛泽东对联合国军内部各国并不团结的政治判断,是正确的。其实不仅联合国军,即使美国政府内部,对朝鲜战争的意见,也不是完全统一的。因为之前,不论是美国还是联合国军中的其他各国的基本判断,都是中国不会出兵。所以他们之前的决策都是以中国不会出兵为前提做出的,而中国的突然出兵就一定会导致他们内部分化出不同意见。理论上说,即便中国军队不能取得胜利,甚至暂时处于不利的困境,只要中国军队可以保持在朝鲜的存在,国际社会,甚至联合国军内部,就会有希望停战的声音出现,就会存在外交途径解决朝鲜问题的空间。所以,即便是与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军开战,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也并不像有些人想象的,是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因为如果深入地研判朝鲜战争的局势,就会发现,志愿军其实既可以进,也可以退,进与退的空间都是存在的,军事与政治的手段,也是可以同时发挥作用的。
简而言之,即使军事行动不能取得胜利,甚至是失败,志愿军也不必定就会陷入绝境。中国也仍旧有机会抽身而退,也不会导致美国入侵中国。而且中国是突然出兵,突袭对手,完全是很有可能首战获胜的。从毛泽东的报告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分析,这应该就是中国战前判断局面的一个底线。
而如果志愿军可以取得初步胜利,将战争成功拖入相持阶段,敌人的伤亡和战争预算,就会不断增加,这就反过来会更加加剧敌人内部的分化,局面就会更有利于中国。这应该就是中国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后来的事实证明,毛泽东的这个判断是完全成立的。
也就是说,朝鲜局势,事关中国利益中国,决不能坐视不管,这是政治局的共识,但敌强我弱是现实困难。而如果深入分析出兵朝鲜,并非毫无胜算,也并不是以卵击石,而是完全有可能出奇制胜。这就是决定出兵的理由。
那么中国为什么在还没有得到苏联明确承诺的情况下,就不惜单方面首先出兵呢?最大的可能,就是毛泽东当时对苏联的判断是:不管有没有书面的或者口头的,正式的或者非正式的承诺,只要中国出兵,苏联必定会跟进。
因为苏联是整个社会主义阵营的领袖。朝鲜战争本来是一场内战,但是美国的介入已经使它变成了东西两大阵营的军事对抗。美国之所以可以以联合国的名义介入朝鲜战争,就是因为苏联之前没有积极行使否决权。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就是因为苏联的不作为,导致了北朝鲜陷入了困境。如果中国出兵苏联还袖手旁观,这已经就不仅仅意味着苏联的彻底妥协了,这等于意味着整个东方阵营面对西方阵营的挑战,崩溃了。这会使苏联的社会主义阵营的领袖地位,发生根本性的动摇。这也会使刚刚签订的《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成为一张废纸。而这就影响到了苏联的国际战略的根本利益。苏联是绝不会听任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中国在这个关键时刻决定单方面首先出兵,不仅笃定苏联一定会跟进,而且还可以让朝鲜明确地意识到,在朝鲜事务上,中国是有主导权和决定权的。这也是对之前朝鲜撇开中国,企图单方面谋求苏联支持的,一种强有力的回应。应该说事后的事实证明了,毛泽东的判断是正确的。
至于军事实力上的对比,美国是有钱,有粮,有武器,什么都不缺,但就是缺人。中国是缺钱,缺粮,缺武器,什么都缺,但就是不缺人。1950年时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兵力大约有550万左右,仅三大战役,**投降投诚改编的部队就有150多万人,这些军人基本都是经历过战场洗礼的老兵。美国在朝鲜投入的总兵力大约是30多万人,这已经占了美国陆军总兵力的差不多三分之一。而联合国军中其余15国,一共投入的总兵力不到5万人。而中国人民志愿采取车轮大战,前后一共大约有将近200万志愿军入朝作战。
如果没有朝鲜战争,和平时期不可能维持这么庞大的军队,大批的军人就会复员,而大批的军人复员,同样会给极其贫弱的中国经济,带来极大的压力。
因为中国有充足的兵源保障,同时中国又笃定苏联一定会跟进,提供武器装备和空中支援,所以中国认为,虽然整体实力上肯定落后于美军,但与美军的对抗,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至于现代化的战争究竟应该怎么打?毛泽东在报告中已经说了:领导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干部战士自己想出了,各种打仗的办法。也就是说,领导其实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打。这说明当时的想法,显然更多的是政治判断而不是军事考量。既然政治上判断应该打,所以就打了。
其实很多人之所以认为抗美援朝是一个非常冒险的,甚至匪夷所思的决定,很大的可能是受了毛泽东所说的,美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的这个说法的误导,认为抗美援朝会引火烧身,导致美帝入侵中国。但是美国入侵中国这是根本不存在的也是不可能的政治幻觉。因为1950年2月,中苏之间刚刚签订《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中苏已经结成安全共同体。美国如果入侵中国,就意味着选择与苏联直接开战了。而且联合国授权的朝鲜军事行动也不再具有合法性,也会遭到联合国的反对。
所以事实上,中国不是因为担心美国侵华而参战,而是恰恰相反,中国就是因为考虑到,即使出现最坏的情况,有《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的保障,美国也不可能侵华,所以才在没有得到苏联明确承诺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决定,首先单方面出兵朝鲜。
其实中国选择和苏联签订《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在冷战的已经表明了将与苏联站在一起与美国为敌的立场。所以挑战美国对抗美国就已经是中国既定的基本国策了。而且中国派出的是志愿军是为了帮助朝鲜人民的正义事业而战。打赢了就坚定地伸张正义,打输了就撤回中国,或者选择其他的方式与美帝国主义继续斗争。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抗美援朝不仅是需要的,当机立断果断出兵,甚至对中国是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