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民间故事”里的秦始皇

吴营洲

在《长城·河北民间故事》一书里，秦始皇的形象自然是残暴的。为了修筑长城，他全然不顾民夫们的死活，致使长城之内白骨累累（惨死的民夫多被视同砂石填进了长城里面而成了馅），长城之外荒冢片片……当然，在这些民间故事里，秦始皇却不是高高在上、威严瘆人的天帝之子，而是活生生的凡间随处可见的一个人，甚至有些颟顸、愚蠢，乃至混帐。——这当然仅仅是出于民间百姓的想象，与实情或许并不相符，而是草民们仅仅凭着自身的阅历、经验象出来的，一如有个村夫说，他若当了皇帝，村东村西路上的驴粪马粪都得归他，任何人不得捡拾，又如有个村妇说，她若当了娘娘，天天吃大饼卷大葱，端着金盆子喂猪……在河北的民间故事里，最为妇孺皆知的自然是《孟姜女哭长城》。有关孟姜女的故事，版本很多，即便是同一个地区也有几种不同的说法，很难说孰真孰假，其中的一个版本是这样的：孟姜女哭倒长城后，秦始皇前来察看，见孟姜女生得十分俊俏，便想纳入宫中，做自己的娘娘。孟姜女知道自己难以拒绝，便向秦始皇提出了三个条件：一是要秦始皇为自己丈夫范喜良修坟造墓，隆重安葬；二是秦始皇如孝子一般披麻戴孝，在陵前跪哭；三是孟姜女要为范喜良守孝百日，百日后才能随秦始皇一同进宫。其时的秦始皇一心想得到美女，便答应了并一一照办了。然而待百日期满，秦始皇前来迎娶孟姜女时，孟姜女却当着秦始皇的面投海自尽，以身殉了夫。读了这则故事，我自然有些感慨，而其中的一个感慨，就是觉得秦始皇是个“重情守诺”的汉子，而孟姜女则是个“不讲武德”的奸妇——当然，此“奸”非彼“奸”，此“奸”是“奸诈”的“奸”。有则故事是《秦始皇与杏树坨》，说的是长城修到青龙满族自治县的小山村——杏树坨时，时值盛夏，太阳毒辣辣的，在山脊上修长城的民夫们在头儿的皮鞭下，仍艰难地搬石运灰，不时有人晕倒。其时，粮食运不进来，民夫们只能以野果山菜充饥，到第三天时，饿急眼了的民夫，也不怕皮鞭抽了，一窝蜂似的钻进对面的山杏林子砸食杏仁去了。这时秦始皇前来督察，可他一是没看见修长城的民夫，二是听到了树林里的一片“砰叭”声，便问监工是怎么回事儿，监工如实汇报后，秦始皇听了，就说：“混帐！那杏仁是苦的，又有毒，是吃不得的，他们能吃么？”这则故事随后说道：“皇上是金口玉言，万物都得听皇上的封赐，竟皇上这么一说，杏仁立刻就变苦了，民夫们就没法再吃了，有的宁可苦也吃，结果中了毒，也死了，从此谁也不敢多吃杏仁了。只有少数杏树正患耳聋，没听见皇上的赐封，仁儿没变苦，仍然是原来的真味儿。”这倒确实有点“民间传说”的味道，只是觉得这个秦始皇，除了关注他的工程进度外，倒也不乏关注民夫们的身体健康，所以才说出：“那杏仁是苦的，又有毒，是吃不得的……”在这本书里，并没有提及胡亥（秦始皇的二儿子），倒是多次谈到扶苏（秦始皇的长子）。谈到扶苏时，也没有任何褒贬——既没有赞颂，也没有贬斥或嘲讽，而只是说他奉皇命协助大将蒙恬来修筑长城了，非常简略，纯属客观。而令我感到惊奇或意外的是，在这些故事里，竟有数篇是关于秦始皇的女儿麻姑的，诸如《蚂蚁滩与麻姑节》《七月十五淋麻姑》等。有关麻姑的故事，情节虽不同，但主旨却如一，都称麻姑虽是满脸麻子，长得并不好看，但却心地善良，敢作敢为：说是秦始皇修筑长城时，命令麻姑去工地宣读他的圣旨，让苦工们三天只吃一顿饭。麻姑到工地后，见饿死、累死、被打死的苦工成千上万，心里非常难受，就把圣旨中的“三天吃一顿饭”读成了“一天吃三顿饭”……又说秦始皇为了让民夫多干活、少休息，铸了一只铁公鸡，放在山顶，说是民夫什么时候手工，该公鸡说了算，公鸡叫了，才能收工。铁公鸡哪能叫啊，民夫们只能没明没夜地干。麻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钻到铁公鸡的肚子里，学起了鸡叫……还有其他一些带有神话色彩的传说，很难一一转述。总之，诸如此类吧，终于惹怒了秦始皇，最后竟下令把麻姑给杀了。麻姑被杀那天，正好是农历七月十五，乡亲们就把这天定为“麻姑节”。每年的这一天，人们都要祭祀麻姑。后来，人们也把这天作为祭奠故去亲人的日子。附言：万里长城的修筑，并非始于秦始皇，也非终于秦始皇，但万里长城与秦始皇的关系当是如影随形的，一旦提及一方，多会下意识地想到另一方。何以如此？其缘由恐是很难一言以蔽之的：或是他修筑长城时对民夫过于残暴，或是他修筑长城的原因……关于他修筑长城的原因，有人称，他是听方士说，“亡秦者胡也”，便认为灭掉他秦朝的将是北方的胡人，于是就修筑长城以拒胡。而其实，“亡秦者胡也”的“胡”，是他的次子胡亥。这个传说自然是荒诞的，而真正的“亡秦者”，既非彼胡（胡人），也非此胡（胡亥），而是他的过于残暴，才导致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再者说，所谓的“秦”也并非亡在胡亥手里，而是亡在胡亥的儿子子婴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