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常到那片小树林去晨练,认识了许多早起的人。一回生两回熟,初见是点头之交,再见便没了恁多拘束,一边锻炼一边畅谈,你传授给我压腿的正确动作,我教给你写下腰的基本技巧,如此一来,气氛更融洽了不少。
这个地方不错,空气清新,环境静谧,吐息纳气可高可低。人们自置了健身器材,或两树之间固定一根粗细均匀的木棍儿,或绑个大秋千,或垂下简易吊环,或石块错落,便于辗转腾挪。如此一弄,便觉小树林生动活泼了许多。
我从山下来,需要走一段曲折的路,有时候需要手脚并用四肢爬行,待站起身来,入目是一派萧索景象:一层一层的梯田,枣树是光秃秃的,草干巴巴的早已覆盖不了黄褐色的土地,有一圈儿篱笆墙围着的白菜倒是郁郁葱葱的,望去令人垂涎,不由想到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
入冬前需要准备,白菜和大葱必不能缺,其次是粉条和豆腐,再就是白萝卜丝炸的丸子了,当锅里白气氤氲,肥肉片子被大葱炒香,钻进豆腐里去,丸子酥软并泛着油花,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奏响,出锅前撒点胡椒粉,刺激得人体里每一个毛孔都在歌唱......
这平实的描述,牵动了锻炼后饥肠辘辘的脾胃,不少人嚷着回家做饭去。男人挽留,再练一会儿。女人回怼,不行,家里有上学的娃。于是男人极不情愿地被拽走,他不敢回头,怕引来同伴们的轻嘲。留下的人便开始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嗑,不一会儿,就连刚进来的也知晓了刚离开的那对夫妻的情况,他们住得不远,本来可以过悠闲的日子,可如今儿女们才成家,经济压力大,他们不仅要带孙辈,还得为孩子们补贴家用——
“嗐!都是疫情闹的,各行各业都不景气!”不知谁叹息了一声,然后又有两三个离开了。小树林安静下来,就像一阵风来,吹走了一片片的树叶,无声无息,了无痕迹。
已经入冬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生活奔波,早出晚归,拿着将够吃饭的工资;又有多少人因为在一个好单位退休,每月可以领到不错的收入。“挣钱吃饭”和“吃饭挣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待遇,能吃饭就挣钱,当真是让人嫉妒,因为他们不必像鸟儿那样找虫吃,而是有人捉好虫会喂到嘴里去。
人跟树木一样,各有各的形态、各有各的韵味、也各有各的看头。白桦树高不可攀,光秃秃的丫杈划碎了湛蓝的天空,顶端有一个搭建的巢窠,不时有几只无家可归的鸟儿休憩在那,哀鸣几声,为小树林增添了一份悲凉的气息。
这气息极为魅惑,我怕自己沉迷,便吼了一嗓子京歌: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声音苍劲,鼻息却仍带有些凄楚,我赶紧收声,怕影响别人,匆匆忙忙下山去。
上山的时候,我是躬着走的,这样不仅省力也走得快些;下山的时候,我却得将身躯向后仰,以免重心不稳而跌倒。这样倒小心不少,看得清前方的路,坡陡了就双手支地双脚慢行,躲开杂草荆棘,平坦了就稳健扎实,看看周遭的风景,虽干枯却不失尊严,虽单调却不失丰盈。
这才刚入冬,冰冻雪滑还没来,那才是真正开启的考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