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古《杜鹃行（古时杜宇）》读记

（小河西）

杜鹃行

古时杜宇称望帝，魂作杜鹃何微细。

跳枝窜叶树木中，抢佯瞥捩雌随雄。

毛衣惨黑貌憔悴，众鸟安肯相尊崇。

隳形不敢栖华屋，短翮唯愿巢深丛。

穿皮啄朽觜欲秃，苦饥始得食一虫。

谁言养雏不自哺，此语亦足为愚蒙。

声音咽咽如有谓，号啼略与婴儿同。

口干垂血转迫促，似欲上诉于苍穹。

蜀人闻之皆起立，至今敩学传遗风。

乃知变化不可穷。岂知昔日居深宫，嫔嫱左右如花红。

这首诗见于杜集，但《文苑英华》（卷345）题作司空曙诗。司空曙：大历十才子之一。贞元初曾在剑南节度使韦皋幕任职。《新唐书-文艺下》：“曙，字文初，广平人。从韦皋于剑南，终虞部郎中。”《唐才子传》“曙，字文明，广平人也。磊落有奇才。韦皋节度剑南，辟致幕府。”杜甫在乾元元年有过一首《杜鹃行（君不见昔日蜀天子）》，本诗很可能是司空曙在韦皋幕府任职时所作。

古时杜宇称望帝，魂作杜鹃何微细。跳枝窜叶树木中，抢佯瞥捩雌随雄。

毛衣惨黑貌憔悴，众鸟安肯相尊崇。隳形不敢栖华屋，短翮唯愿巢深丛。

杜宇：《华阳国志》（卷3）：“后有王曰杜宇，教民务农，一号杜主。…七国称王，杜宇称帝，号曰望帝…。会有水灾，其相开明决玉垒山以除水害。帝遂委以政事，法尧、舜禅授之义，遂禅位于开明，帝升西山隐焉。时适二月，子鹃鸟鸣，故蜀人悲子鹃鸟鸣也。巴亦化其教而力农务，迄今巴蜀民农时先祀杜主君。”

抢佯：同“抢攘”。纷乱貌。《汉书-贾谊传》：“国制抢攘，非甚有纪。”颜师古注：“抢音伧。吴人骂楚人曰伧。伧攘，乱貌也。”《行次西郊作》（唐-李商隐）：“抢攘互间谍，孰辨枭与鸾。”《吊屈原文》（唐-柳宗元）：“支离抢攘兮，遭世孔疚。”

瞥捩：同“撇捩”、“撇烈”。迅疾貌。《留花门》（唐-杜甫）：“渡河不用船，千骑常撇烈。”《荆南赵公大食刀歌》(唐-杜甫)：“鬼物撇捩辞坑壕，苍水使者扪赤条。”《陈翃郎中北亭送侯钊侍御…》（唐-卢纶）：“撇捩寒鱼上复沈，群鹅鼓舞扬清音。”

毛衣：禽鸟的羽毛。《燕燕于飞》（陈-江总）：“二月春晖晖，双燕理毛衣。”

隳（huī）形：毁形。毁伤身形。《兵后早春登故鄣南楼…》（唐-皎然）：“隳形舍簪绂，烹玉思精炼。”《说苑-谈丛》（汉-刘向）：“众人以毁形为耻，君子以毁义为辱。”

大意：古时有杜宇号称望帝，其灵魂化为杜鹃何等卑微！窜跳树林枝叶间，急促纷乱啊雌随雄。羽毛很黑形貌憔悴，众鸟那肯对它尊崇？损毁的形貌不敢栖于华丽的房舍，短翅只愿巢于深深的树丛中。

穿皮啄朽觜欲秃，苦饥始得食一虫。谁言养雏不自哺，此语亦足为愚蒙。

声音咽咽如有谓，号啼略与婴儿同。口干垂血转迫促，似欲上诉于苍穹。

养雏不自哺：《博物志》（晋-张华）:“杜鹃生子，寄之它巢，百鸟为饲之。”《本草纲目》（明-李时珍）：“杜鹃出蜀中，今南方亦有之。状如雀、鹞而色惨黑，赤口有小冠。春暮即鸣，夜啼达旦，鸣必向北，至夏尤甚，昼夜不止，其声哀切。田家候之，以兴农事。惟食虫蠹，不能为巢，居他巢生子。冬月则藏蛰。”

愚蒙：愚昧不明。《后汉书-文苑传-黄香》：“臣江淮孤贱，愚蒙小生。”《上韦左相》（唐-杜甫）：“才杰俱登用，愚蒙但隐沦。”

咽咽：呜咽哀切之声；声音低哑。《伤心行》（唐-李贺）：“咽咽学楚吟，病骨伤幽素。”《赠李粲秀才》（唐-僧鸾）：“愁如湘灵哭湘浦，咽咽哀音隔云雾。”《田氏南楼对月》（唐-马戴）：“咽咽阴虫叫，萧萧寒雁来。”

有谓：《庄子-齐物论》：“今我则已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成玄英疏：“谓，言也。”

口干垂血：俗称布谷鸟的四声杜鹃，因口腔上皮和舌部为红色，古人误以为它啼得满嘴流血。《华阳风俗录》（唐-张周封）：“杜鹃大如鹊而羽乌，其声哀而吻有血。”《杜鹃花》（唐-成彦雄）：“杜鹃花与鸟，怨艳两何赊。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

大意：啄穿腐朽的树皮嘴欲秃，很饥饿时才能吃上一只虫。谁说它生雏不自哺？这话也太过愚昧不明。声音哀哀好像有话说，啼叫的声音大约与婴儿同。口干滴血声音变得很急促，好像要上诉向苍穹。

蜀人闻之皆起立，至今敩学传遗风。

乃知变化不可穷。岂知昔日居深宫，嫔嫱左右如花红。

敩（xiào）：教导，使觉悟。后作“教”。《说文》：“敩，觉悟也。”《书-盘庚上》：“盘庚敩于民。”

嫔嫱（pín-qiáng）：宫中女官，天子诸侯姬妾。《左传-昭公三年》：“以备嫔嫱，寡人之望也。”杜预注：“嫔、嫱，妇官。”杨伯峻注：“嫔、嫱皆天子诸侯姬妾。”《顺动后蓝田偶作》（唐-郑谷）：“宫阙飞灰烬，嫔嫱落里闾。“

大意：蜀人听之皆起立，至今人们仍教导流传此遗风。乃知世界上事物变化不可穷。谁知当年在=深宫里，他身边妃嫔像花儿一样红。

这首诗21句。首8句写望帝化作杜鹃之细微。树林间跳枝窜叶，抢攘撇捩，羽毛漆黑，形貌憔悴，不受尊崇。“穿皮”4句写其求食养雏辛苦。啄穿腐朽的树皮才能食得一虫。也没什么养雏不自哺。“声音”4句写心中悲伤。叫声凄惨，口干垂血，欲诉苍穹。“蜀人”2句写蜀人对其敬重。末3句感叹。望帝化杜鹃，卑微又可怜。今日对花啼，昔日宫中嫔妃如花红。世事变化不可穷！不了解司空曙生平，也不知道此诗是否有所指。还是作为一首专咏杜鹃的诗读较妥当。（而杜甫那首没争议的《杜鹃行》是一首政治寓言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