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子

11月19日，风和日丽，云淡天清，似阳春三月，又似秋高气爽。天公给阴郁多日的我们带来阵阵暖意。

关在屋内憋得差点发霉的脚板儿们蠢蠢欲动，试探着踱步下楼，神清气爽，站定阶檐边。

“哈哈，今天太阳暖烘烘的，巴适得板！”

脚板儿的主人兴奋地伸伸腿，弯弯腰，踢踢腿，蹦蹦跳。

一双，两双，三双……

当巡逻的志愿者和楼栋长发现情况不妙时，立马赶来招呼：“哎哎哎，我说，我的大哥哥大姐姐们，非常时期哈，口罩戴好，没事儿不出门、不添乱，不买东西就各人上楼去！”

几位老人家，有的不戴口罩，有的歪歪戴起，有的脏得不像话，像是约好下来扎堆堆的。

有位60多岁的大姐慢条斯理拿出口罩，不太情愿套上口鼻，有点瓮声瓮气：“戴起了戴起了，非要整这个东西，点儿都不安逸，叹个话都费力，出气也恼火，闷脑壳得很。”

另一个年纪更大的老阿姨说：“嘿，我说，你这小伙儿还怪耶，我又不上街，没给你添乱，下来晒个太阳你都要管唛？是不是道场坝的土地菩萨管得宽哦！”

楼栋长一脸便秘，忍了又忍，长呼一口气压下鬼火：“你们是故意的哈？你们听，你们听，喇叭随时都在吼，我不信你们听不到，喊你们不出门、喊你们不扎堆。你看看，你们几个，堆做一堆想炸子？不是存心添乱唛？晒太阳回各人屋头阳台上晒！”

中峰广场卡点

这下仿佛炸了锅，大爷大妈们不干了，你一言我一语，楼栋长差点招架不住——

甲：“都好多天没晒了，我半个钟头上楼要得不嘛？”

乙：“哼，晒太阳又不犯法，你硬是管得宽呐，又不是太平洋的警察！老子收点太阳好过冬，你娃娃懂不懂？”

丙：“我管你说好说歹哟，你看我这大背拖鞋，背到堤坝洗，我屋头洗不干净。”

丁：“我的卡不见了，你拿张给我！我要转周家坝整菜，扯几个萝卜，割几根莴笋，两天出去一回个嘛，有哪样稀奇……”

还有，还有——

“我天天逛习惯的，哪的关得住嘛？毛病都遭你们关出来了，莫非喊你们哪个负责唛？”

叽叽喳喳，咿尔哇啦，楼栋长感觉眼前一片乌鸦飞过，气得语无伦次：“你们，你们……哎呀呀跟你们说不清楚……”

农贸市场卡点

简子也是一阵无语。作为志愿者，不解释不劝导说不过去，说多了人家又要跳脚，我们也太难了。

是啊，晒太阳不犯法，况且太阳不是我家的，也不能拦着人家不让晒呀。

口罩是人家的，脏了臭了都在人家嘴巴上，歪着斜着怎么了？干卿底事！你管得着么？

本来是“管得着”的，志愿者嘛，有义务解释和劝导。

可他们问你“哪条法律规定的不晒太阳？”

哎哟抱歉，哪条哪款？这个真背不出来。

不讲道理的人，你真的不能跟他讲道理，因为你讲不过人家的歪歪理。

我想，网上有的曝光所谓“粗暴执法”，也是有因有果的吧？惹毛了我也差点“粗暴”地“爆粗口”了。

都快三年了，确实时间太久，口罩戴了千多个，难免有些麻木。

“戴口罩，不聚集，不扎堆，”一轮又一轮，没完没了，无休无止，确实令人疲惫，令人焦虑。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病*/-毒袭来，无孔不入，你敢不防备？你敢不戴口罩？还想天天聚集扎堆嬉笑无度？

大爷大妈们也明知规定，却偏偏要下楼刷刷存在感。也许就因身边无人感染，也没重症患者，感觉病*/-毒还遥远，“火屎儿没有落到自己脚背上就不烫”，所以才那么掉以轻心吧？

可是，没有感染、没有重症患者，不都是大家齐心协力严防死守得来的好结果吗？干嘛不好好珍惜呢？

说起来，也真是难为了这帮孤独的老人。

有的老人是独自一人生活，平时天天下楼打麻将、吹垮垮，晚上活动筋骨舞坝坝，跟一帮同样孤独的老哥老姐们混得如鱼得水。这情况一紧急，这不能那不让的，他们便无所适从了。

有的虽然两老同屋，可是老夫老妻几十年，早已相看两厌，能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免得扎心彼此眼底的不服。

有的是带孙孙的，不管外孙还是亲孙，孙子上网课，老人家又不懂，他们嫌弃老人不懂还唠叨，巴不得他们走远点，所以老人也不想待在屋头。

也有三代同堂都在家的，孙辈上网课，儿女辅导崽崽或者玩手机，老人不敢开电视，无聊之余只想下楼。

还有不少老头子，平时就爱坐茶馆，一碗老茶一杆烟，大山一侃大半天。憋在家里，总是坐立不安，恨不得一天24小时不落屋。

隔壁单元六楼那位大爷，站在卡点就不走了，东拉西扯查我户口。我只招呼过路乡邻戴好口罩、非必要不外出，对老人的十万个为什么没空理会。

老人急了，凑过来神秘兮兮：“这个毒啊，我研究过了，肯定还要一阵才算完。你看哈，今年是虎年，明年是兔年，古人都说虎兔相逢大梦归……最起码都要明年八月，那时丁酉相冲，到时还要看它冲不冲得出来……”

我一头雾水，不想理他。

可是大爷唾沫横飞越讲越兴奋，我再三请他把口罩戴好。

大爷不情不愿戴正口罩，却意犹未尽，自顾自又说开了。

像大爷这样的老人也真不少，他们念过书，走过南，闯过北，遇过贵人，积累了几十年的谈资，所谓“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因而自命不凡。尤其遇到年轻异性，那简直是侃侃而谈、诲人不倦。

如果恰好遇到同类弯搬匠，哪怕不起眼的小小新闻，老哥儿几个也能由此及彼大侃特侃：天上地下、古今中外、天南海北。

其实收集民间故事，大可请他们喝茶聊天。只是简子受不得那股呛人的老烟**，闻之剧烈咳嗽，无奈作罢。况且现在也不是搜集故事的时候。再说了，你不可能想听人家摆龙门阵，还不让人家享受“老裹皮”吧？

如果闻到老烟呛鼻，你想捂嘴试试，一定遭到老人鄙视：

“朗额嘛？闻不得唛？装哪样嘛装？你老汉简富国也是老烟**，以为我不晓得嗦？烟熏腊肉，新鲜肉，哪个禁得放嘛？肯定腊肉管的时间长呀，没熏过的，放个几天就烂了，就长蛆了晓得不？”

提到我去世的父亲，我咬了咬唇，瞬间黯然，心绞痛了几下，极不舒服。

什么“抽烟长寿”？居然这么振振有词。这是简子听到的最为惊悚的阔论了。我想了想，发现竟然无言反驳。

东说西说，半小时过去。

“好了，简小妹，我太阳晒够了，上楼喽，没给你添乱哈？”

为了晒个太阳，这老人家也是拼了，居然用上孙子兵法。

但愿病*/-毒早日清除，到时候，老人小孩都能放松心情，惬意享受温暖的阳光……

抢收冬豆的老人

作者简介：简子（原名简映竹，简贵莲）生于綦江区高青九龙峡，綦江文化馆文化志愿者，綦江博物馆文博志愿者，綦江区非遗“简氏剪纸”第15代传承人，喜爱剪纸、布艺、古琴，爱分享大山里的故事。相约《僰俗》，与你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