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徽州135】汪村:姓潘不姓汪,外人只知白杨,不知有汪村
司马狂/文
今天的文章,我想改变我的常规写法,不再按照空间顺序带大家去看汪村,而是先让大家一起看看汪村后山的景色。这里是汪村整个村子居民区的最后处,也是最高之处。高耸的古木,如今看着是拔地而起,实则却是岁月更迭遗留下的痕迹。缓坡上,芳草遍地,一条小径强行将草地隔离开来,在满眼的绿色中平添了一些差异。翠绿的毛竹,嫌这绿不够,也来凑热闹。人去楼空的徽派房舍,隐逸在那一大片的绿中,蓦然间就别有洞天了。想起一个词“绿野仙踪”,有此绿野,仙人的踪迹定然也会有的吧。
要说起白杨,歙县人几乎人人皆知,毕竟“白杨十八村”的名声一直在外流传。之前我去白杨走了一圈,误以为白杨本村便是整条白杨源的最深处。直到写文章时候,查阅白杨相关资料,知晓白杨有一处戏台。可我在白杨村中并未能找寻到戏台,这才在白杨人的指引下了解到,白杨村往里去,尚有一个汪村,而书中记载的戏台,其实是在汪村。于是,为了这个戏台特地又前往了一次白杨源,此番目的很明确就是为汪村而来。
古时,白杨上祁与汪村相距有点路程,两村之间泾渭分明。如今,随着人口的增长和乡民生活的富足,白杨上祁村民新建房屋逐渐往汪村方向来,而汪村人的新房也渐渐往白杨方向来,于是两村的间隔变得很短。不过间隔虽短,却依旧能辨识出来。跨溪而建的小石桥,勾连起白杨和汪村,只是村道修好自桥上而过的人愈发少了。
入汪村,水口森然,几株大樟树傍溪而生,皆在溪对岸,依次排列,郁郁葱葱。两岸垒有堤坝,树木与堤坝的石块完美融合。春雨过后,溪流暴涨,水行至小堨处,冲泄而下,轰隆隆的声响,孕育着村庄的生机。雨后的徽州乡村,有别样的泥土芬香氤氲在空气中,混着古樟的气息,一股脑儿往你身上撞过来,让你浑身都是那股子徽州乡村春的味道。大口地呼吸吧,在这个没有外人的徽州古村落,让自己返回都市霓虹喧嚣时,肺腑间依旧留存着她那迷人的滋味。
沿着小溪朔流而上,便是往汪村村中去。要说汪村属实是个好地方,村子围着发源自玛琅山尖的溪水而建,这源自高山山涧的溪水哪怕在今年如此干旱的情况下,都未曾断流。徽人讲究风水之说,视水为财。其实从科学的眼光去看,传统村落选址时候,水流是村民赖以生存之根本,有这个根村落才有发展的机会。得溪如此,正是汪村历经几百年的发展,越来越强大的根源所在。村民的房屋,大多自发避开溪流河道,而多以简易小桥连接两岸。这条名为东源河的溪流,泊泊而出,是为活水。乡人在溪流各处,都设有浣洗的简易埠头,只是那棒槌敲击的声音如今很难听到了。
虽然没有汪村人带路,但是凭着感觉,很快也就寻到了汪村戏台处。偌大的戏台,其实是分上下两层的,按照一般的习俗,下层是用来放置行头等物品的,相对低矮一些。上面那层,前面是戏台,后面是候场区。平日里,两边的格子门紧闭,中间板壁门封好。待到喜庆的日子,延请来的戏班子到位,这才打开门来,让四邻们搬好凳子,在戏台前的坦上自行落座。从戏台后门入内,感受着这座清代建筑物的岁月沧桑。我在后台的墙壁上,看到了大谷运著名戏班“柯长春班”留下的涂鸦,能请到柯长春班来此演出,可见当年汪村人的富足。驻足其间,我似乎能听到伶人们咿咿呀呀的唱腔,能看到旦角们甩出的水袖,那时候这里该是何等热闹。
通常村子里戏台的隔壁会是祠堂,汪村亦是如此。汪村戏台隔壁是潘家支祠,名为“庆余堂”。汪村比较特殊的是,开村者是明英宗天顺八年自新桥头而来的汪姓,村因姓而得名。明宪宗成化四年大阜潘姓迁居此地,又三年,汪姓举族外迁,潘姓逐渐繁衍成如今的模样。当年汪姓离开的个中缘由,后人很难揣度,但潘家人却没有鸠占鹊巢地改了村名,留下汪村之名,延续至今。潘姓在汪村总祠名为积善堂,唯有木匾留在庆余堂内,另有龄辉堂、敦本堂两处支祠。庆余堂的外墙在新中国成立后,改造成了如今的模样,如今看来倒是别有风味。
现如今,一个村子能否入选中国传统村落,村内古建筑的留存很关键,其中旧时民居尤为重要。汪村的徽派古民居整体保存完整,又以“翕合堂”为最。翕合者,协调一致,又暗藏歙邑之歙字。严格来说,翕合堂是一大片的建筑群的统称,我绕着走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发现了主宅的入口。那是一个圆门洞,其上有字“兴仁里”,洞内墙壁上有特殊时期的墙绘,我本欲进内一探究竟,奈何有犬,狂吠不止,断然不敢进去。事后才知晓,兴仁里背面另有“花县分猷”的石刻。这其实是追溯潘姓前人潘岳任职河阳的故事,可以理解为潘岳的亲民善政,潘姓后人多用此四字表明身份。
虽然我人未能入翕合堂,但徘徊在翕合堂的建筑外围,不由赞叹着房子营建者财力的雄厚,以及其人的丰富学识。经过多番询问,这才得知此宅的建造者名为潘律和,此君业商为生,清末在深渡老街上开有“太和祥”店铺,主营茶叶、酒水、土货等。经商有所成后,斥巨资在汪村鼎建了翕合堂,除去住宅外,翕合堂也是汪村的私塾,潘律和自掏腰包,延请名师,供全族子弟在此读书。修桥铺路之类的好事也做了不少,真正是汪村的乡贤。
离开翕合堂往后山行,有小屋建于坡顶,几级台阶上绿意盎然。小院隔开了房舍与道路,铁将军把着门的木扉质朴中又有几分雅致,似乎时间就在此被这扇门给定格了。门外的世界早已物是人非,门里的人依旧过着悠闲的慢生活。人伫立在路旁,远眺是高山如黛,山峰似乎已能够着天际的白云,近一些是竹林如海,再近一些房舍俨然,粉墙黛瓦中间或有一两处土黄色闪现出来。我走过徽州不少村落,能有汪村这般景致的极少,我贪婪地在汪村中走动,为的就是能够多看上几眼,多拍出几张照片来。
村尾那处倒塌了的房屋,看着满地残垣,瞧着偌大的占地,再加上内部明显的后进高于前进,我怀疑这里是汪村的潘姓总祠,却是苦于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不知谁人家里的两只羊兀自在门阙里悠闲地吃着草,人来不惊,反而是有些爱管闲事地瞧过来。
后来查资料发现,汪村除了翕合堂,另有一座“永德堂”。这也是一座气势宏伟的传统徽派建筑,堂前的匾额是末代翰林许承尧亲笔所书。我仔细翻阅我在汪村所摄照片,隐约见到一处挂牌古建筑标明是某德堂,但由于拍摄角度问题,也不能完全肯定就是永德堂,最终多番核实,确认我所拍摄的是礼德堂,而非永德堂。不过哪怕我所拍摄的就是永德堂,那也是徒劳,因为图中的古宅与后面我寻到的汪村小学一样,都是锁着门的,未能入内一探究竟,这种遗憾越来越在我的行走徽州系列中表现出来了。它的背后正是徽州传统村落人口流失,古宅大抵没人居住和管理这类现象的突显。
此番前往汪村是临时起意,快到白杨才想起来联系村干部胡迎春,他帮忙联系的潘伟义先生。潘伟义听闻我们要来参观,特地从北岸骑车赶回汪村,托付潘华侠引路做向导。有潘华侠帮忙介绍那真的是省去不少麻烦,临离开时潘先生带着我们去看了“龄辉堂”。在他带路之前,我路过此地,只以为是座古民居而已,谁曾想到原来是座祠堂。行走徽州这几年,发现其实每个村子都有潘伟义、潘华侠这样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徽州守护人,有他们在我辈才能对这个村子有更多的了解。
汪村在这几年逐渐开始褪去神秘的面纱为更多的外人所熟知,最引人关注的是村里举办的几次民俗活动。汪村的民俗不同于别的村落,它靠的是村里有一位“活民俗”,那便是潘日昇老爷子。92岁的潘日昇精神矍铄,跟我们讲起汪村的传统婚礼习俗,依旧条理清晰。多办几次民俗活动,让更多的人知晓汪村,这是大多数汪村的朴素想法。毕竟我在村里溜达的时候,每个村民脸上都洋溢着对自己村庄的自豪,这是发自肺腑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