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
作者：魏人彪
月亮是外孙女的小名。
月亮几次对我说，外公，你就不能好好为我写一篇文章吗？她撅着小嘴，翻开《流年中的野蔷薇》这本书，你看你写的，这篇，《月亮勾起的记忆》，明明提到了我，写的却是我妈妈，我的名字只在题目和开头晃荡了两下，就没我啥事了。
好吧，那就记录一些她以及和她有关的趣事。
月亮6岁时，在县城利得斯少儿英语学校学满两年，结业那天，她拿着穿“博士服”、戴“博士帽”的照片和红辣辣的结业证书回家，一脸春风。
月亮奶奶问，月亮，你学会了什么？
月亮小脑袋一摆，调皮地反问，阿娘你说，苹果英语怎么说？
月亮自然知道，阿娘在农村长大，没念过一天的书，不识字，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何况英语，所以胸有成竹，以为“反制”有力，在沙发上上窜下跳，好不得意。
苹果啊，阿娘说，apple。
月亮万万没料到阿娘居然张口apple！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呆在那儿。
一屋子的长辈看着月亮痴愣的样子，轰然大笑。是啊，她一个小小人儿，又哪里会懂得，即使是一个最平凡的人也是不可贸然低估的道理呢。
月亮上小学了。外婆说，月亮，你要好好读书，如果你不好好读书，成绩很差，外婆走在大街上，认得的人就会在背后指指点点，喏，这个就是“学渣”的外婆，羞得外婆没地钻，那以后外婆再外出，就没脸上大街，只能偷偷摸摸从小巷小墙弄走了。
每当外婆这样教导月亮的时候，外公也没闲着。外公会配合外婆“偷偷摸摸从小巷小墙弄走”的说法，身体紧贴着墙壁，作弯腰佝背、东张西望、蹑手蹑脚、溜弯抹角状，一副鬼鬼祟祟生怕被人撞见的萎琐样子，逗得外婆和月亮哈哈哈大笑不已。
外婆接着说，但如果你考了全班第一第二名……
那又怎么样？月亮问。
外婆昂首挺胸，阔步行走在大街上啊！
不对，老师说了，走路要走人行道的。月亮一脸认真，外婆，要不我成绩差一点好了，你就走小墙弄，小墙弄没汽车，安全。
很早有一次，老师在班级家长群发了一张照片，是五六个没有按时完成作业的学生的合影，合影中没有月亮，月亮爸爸看到了，喜出忘外开心无比乐不可支率先表态，要奖励要奖励。看看，这是何等之低的标准和要求。随后月亮妈妈说，奖励一次肯德基，外婆说奖励玩1个小时的平板电脑，外公抠门，说奖励一个长时间的温暖的抱抱。庞大的“长辈集团”一向是溺爱、宽待多于严律的。
后来还有一次，老师在班级家长群也是发了一张照片，大概是出于保护隐私，这次照片拍的是一排七八双脚，老师留言，请家长们自己对照是否是自家孩子。有一双脚穿着天蓝色耐克球鞋，月亮妈妈横看竖看有点像月亮的，就问，昨天月亮穿什么颜色的袜子，外婆有点把握不准，白色的？啊，白色的！月亮妈妈手指着照片，这是月亮啦？谁知外婆从沙发上“噌”一下跳将起来，一个箭步冲向阳台，不一会儿又奔了回来，手里多了一只还是湿漉漉的橙黄色袜子，说，这是月亮昨天的袜子。
那双脚不是月亮的！哈哈哈——，月亮妈妈和外婆双双倒在沙发上，开心得像一对老小孩。月亮所有家庭作业都是在外婆的一再“威逼利诱”下，有时眼看明天就要上学“临时抱佛脚”匆匆完成的，还有，月亮玩平板打游戏，正如外婆形容的那样，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相反一提做作业，就似霜打茄子，无精打彩，尤其不能让她在床上背书，背着背着就睡着了的情形已成常态，如此之学习自觉性，却“脚”不在其中，怎么不令人高兴得忘形呢。
但上进心是孩子的天性，再怎么不自觉，又有哪个孩子愿意真的考砸了。有一回发语文试卷，当月亮看到卷子上老师用红笔批的大大的“65”，一下子就浑身乏力，瘫软在座位上了，后来回想当时情形，她说当时真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考得这么“烂”。过了好一会儿，月亮勉强回过神来翻看试卷，发现差不多是一个一个的“√”，做得都对的呀，难道是老师加错分了？月亮偷偷地看邻桌，邻桌57，再看其他同学，都没有超过65的。后来她才知道，这次考试是70分制的，全班最高分65分，而且只有2个。原来虚惊一场，月亮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还过魂来。
语文、数学、英语3门主课，月亮语文成绩最好。月亮作文写得真不错，句子下面经常有老师给的一串又一串的圈圈，像散发着浓浓甜香的熟透的紫葡萄。有一次，月亮给读一年级的表弟讲作文，她说：就写三段，第一段一个简单的开头，第二段详细写，把事情的过程写得越细越好，第三段用一句话结尾，点明要表达的意思。不知是老师教的，还是她自己总结的，我在旁边听着，深以为然。
还有一件事，那是月亮读小学二年级。一天晚餐时，月亮妈妈问月亮，期中考试的试卷发下了？月亮回答，是。月亮妈妈像突然被停格似的举着筷子，咦，怎么一声不吭，考差了？去，拿来我看看。
月亮艰难地从书包里抽出试卷，灰溜溜的像泄了气的皮球，妈妈，这次没考好。
你哪次有考好，月亮妈妈看分数，不由失声惊叫，怎么，才60几分。又细看，不对，卷子上怎么是别人的名字，这卷子不是你的？月亮，说，到底怎么回事。
月亮低眉轻气，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要守承诺，讲义气。
正在这时，月亮妈妈的手机响了。是月亮拿着的这张试卷的同学妈妈打来的。
原来，试卷发下来了，月亮考了90多，月亮最要好的女同学只考了60多，好同学和月亮商量互换一张试卷。同学说，她考了60多，回到家里爸爸妈妈是要骂的，甚至也有可能挨打。月亮知道，她即使考得再差，也是没有多大关系的，顶多被不痛不痒开玩笑似的数落两句而已。俩人换了考卷，还订立“攻守同盟”，互不“出卖”。但到底还是孩子，月亮忘了改过名字，同学把名字倒是改过来了，然而考卷上的笔迹同样泄露了天机。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非对即错、非白即黑的教训，就能让月亮明白其中的道理的事。
我想起叶芝说过的一句话：“教育不是注满一桶水，而是点燃一把火。”历史上和现实生活中许多案例证明，让孩子懂得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远比知识上的授业解惑来得更为重要，正如印度哲学家菩德曼所说：“播种一个行为，你会收获一个习惯，播种一个习惯，你会收获一个个性，播种一个个性，你会收获一个命运。”
衷心祝愿月亮在未来人生道路上，做一个通透敞亮、正直纯粹的人，一个认认真真生活的人。
作者：魏人彪
1962年11月出生，浙江省宁海县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网、《中国校园文学》《散文百家》《大地文学》《浙江日报》《宁波晚报》等。著有个人散文集《流年中的野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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