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学校例会上听到总务主任讲到现在食堂有很多奇怪的规定,例如做馒头用的发酵粉是食品添加剂,所以食堂不准供应馒头。这倒不是最离谱的,更让我们不可理解的是,现在连豆腐都不能吃了。难道讲食品安全,就应该走这样的极端吗?我非常怀念以前学校食堂的豆腐,白菜炒豆腐、豆腐粉丝汤、豆腐干炒肉等,都是我爱吃的。可惜,以后再也吃不到了。那年秋天,学校来了几个实习老师。有个小伙子小方,他眼窝内陷,走路略带罗圈腿。不过那个时候,我对他印象并不深刻。他告诉我,他读初中时看到过我。这是怎么回事呢?十年前,我在外面工作遇到困难,准备回家备战考研和教师招考。那个时候,我虽然大学毕业快两年了,大学学的也是师范类专业,但毕竟缺少教学经验。于是,我就和初中的一个程老师学习怎么上课。小方是程老师的学生,自然是认识我的。然而,我那个时候接触他们的时间太短,再加上他现在的相貌和小时候差别太大,据他自己说小时候很胖,但现在很瘦。所以说,我对他真的没有印象了。有一次,小方上体育,张老师也在给另一个班上体育。张老师年纪大了,想偷懒,准备让小方把自己班的学生也带着一起上。小方没理他,他事后很不高兴,背地里说道:“这小伙子太没良心了,要不是当年我做总务主任的时候,让你爸爸给学校送豆腐,你爸爸哪有钱供你上学?”我听了,觉得很奇怪,就问:“张老师,他爸爸是谁?”张老师说:“每天早晨给学校送豆腐的老方,你没见过吗?”我大吃一惊,原来那个豆腐叔就是小方的爸爸啊!我每次见到他,他总是一脸慈祥的微笑。我很快回忆起来了,别说,他们父子俩长得还真的有些像,他们的头型、眼睛、鼻子几乎一模一样。我听人说,有人对老方说:“叔,你上了年纪,每天做豆腐卖,天不亮就起床,很辛苦,为什么不停下来好好休息几年呢?”老方笑着说:“我不卖豆腐,一家人吃什么?”紧接着,第二年春天遇上了疫情,学校都停课了,我们就没有再见面了。到了那年秋天,我发现一个小伙子背着沉重的行李,本来就有点罗圈腿被行李压得更明显了。我一看,那不是小方吗?原来,他到学校做代课老师了。他之前准备教师招考没有过,准备一边做代课老师,一边继续备考。我发现,小方对我很热情。我在学校是老大哥,年轻老师喜欢把我叫灿哥,小方也这么叫。有个女老师说:“小方,人家也算你的老师,你应该叫李老师,怎么能叫灿哥呢?”小方说:“别人能叫,我为什么不能叫?还是叫灿哥亲切啊!”食堂里经常有豆腐,我问他:“你们家就是做豆腐的,你怎么不吃豆腐呢?”他说:“你不知道,我有胆囊炎,豆腐、鸡蛋都不能吃。”早晨,学校有时候准备的有蛋炒饭、鸡蛋汤,小方就干脆到外面买饭吃。张老师又批评道:“现在的年轻人真不会过日子,在学校交了伙食费,怎么还去外面吃呢?他爸爸每天辛苦卖豆腐,他一点不知道老一辈生活的艰辛。”他哪里知道,小方也是有苦难言啊!我在学校兼职做文印员、实验室管理员,找我印试卷、借实验仪器的老师很多。每次听到他们找我时亲切地叫我灿哥,我总觉得很温暖。有一次,小方说数学上要讲算盘,问我实验室有没有。实验室以前其实是有算盘的,但年代久远,塑料珠子一捏就碎,只好做报损处理。我想到小方平时对我很热情,我总不能直接说没有就算了吧!我想到小时候上学用过算盘,我那个算盘至今还在。我就把自己家的算盘拿来,借给他用,告诉他放在视频展示台就可以演示了。我对小方说:“这个算盘比你年龄还大,你信吗?”小方一听,笑起来了。小方的妹妹媛媛上一年级了。媛媛是他的爸爸和后妈生的,老方老来得女,非常溺爱。媛媛很快和办公室的老师混熟了,她有一次送给我一个小贴纸,说粘在电脑边框上就能带来好运。我喜欢剪五角星,媛媛拿了几个五角星玩。结果让小方知道了,命令她全部扔了。我教过他们班美术,后来由于老师课程安排有变动,我不教他们了。媛媛问我:“李老师,你怎么不教我们了呢?”我说:“学校换老师了啊!”媛媛叹气说:“倒霉!”媛媛学习态度不扎实,成绩很差,教她主课的老师很头疼。廖老师就曾经很无奈地说:“方媛媛,你到底是方的还是圆的啊?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呢?”只要老师给小方告状,小方就把媛媛一顿严刑拷打,媛媛每次都哭得很惨。小方有一次很生气地说:“你有什么用?混吃等死算了。你这成绩,拿回去怎么给你爸爸交代呢?”我一听很奇怪,媛媛的爸爸不也是小方的爸爸吗?他怎么能这么说呢?后来才知道,原来算命的说小方克父母,于是让他把爸爸叫叔叔,把妈妈叫婶婶。还有一次,小方辅导媛媛把作业做完了,还把她狠狠地打了一顿。媛媛错过吃饭时间了,小方又在外面买了饭,看着媛媛吃下。小方对我说:“我不管,家里就没人管她了,她爸爸就知道一味心疼。”媛媛虽然在小方的打压下,不再像刚上学时那样活泼。不过,她调皮的天性终究是压不住的。有一次,她看到小陈的桌子上有一个“你真棒”的印章。她趁小陈不在,就在别人的书上去盖章。结果小陈查出来是媛媛干的,又给小方告状了,媛媛不用说免不了一顿打,然后给人道歉。过了一段时间,有一次我发现试卷上有几个用红笔写的字。小陈说:“一定是媛媛干的,她太坏了。她上次在我书上盖章,这次又在灿哥卷子上乱画。”小方盘问媛媛,媛媛承认是自己干的。小方说:“灿哥,实在对不起,我没管好我妹妹。”我说:“算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又没有证据,怎么能证明一定是她干的呢?”小方知道我这么说是安慰他,但他依然觉得愧疚。后来,媛媛过生日,小方给媛媛买了蛋糕,还邀请我们一起吃蛋糕。可惜,那一天,我有自己的事情,提前走了。今天回想起来,我觉得自己这个做法很不好。今天想弥补,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那年夏天,小方的教师招考又没通过。到了秋季开学,小陈和我谈到这件事。小陈还告诉我,整个暑假,他们父子俩一直在家。小陈抱怨说:“他们家里本来就穷,为什么不趁暑假去打工呢?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知道,小陈虽然比小方大几岁,但按辈分还得叫小方舅舅。小陈是个善良的姑娘,自然不忍心看到亲人过得不好。我安慰说:“你说的这事,我们作为外人真的不好说什么。”其实,我还有一层意思没说出来。他们俩都很尊重我这个老大哥,他们就像我的弟弟妹妹,我实在不忍心对自己的弟弟妹妹的言行做出评判,到底谁对谁错。我想,暑假那么热的天,我们老师都知道休息,你凭什么要求别人不休息去工作?等到秋凉,他们为了生计自然会去打工。我始终认为,不经人苦,不劝人善,毕竟大家都不容易。果然,我听说小方打工去了。他的爸爸看到学校食堂不能再买豆腐,豆腐生意做不成了,也打工去了。从此,那一声亲切的灿哥的称呼听不到了,每天早晨骑着电动车送豆腐的大叔的身影也看不到了。媛媛没有人监管了,学习成绩也一直不理想,经常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补作业。想到这些,我不禁潸然泪下。好在小方一直在看我的QQ空间,他的爸爸和我也成了抖音好友,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的。
注:此文发表于《堵河》第113期。
作者简介
李灿,1987年生。湖北竹山人,祖籍湖北英山。十堰市作家协会会员、竹山县诗词楹联学会会员。作品主要发表在《演讲与口才》《堵河》《交通文化》。除文学写作外,还自学CorelDraw、方正飞翔等软件,是竹坪小学和安河口小学校徽的设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