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看出,此文明为祭奠婢女寒花,却几次提及魏氏,表现出归有光与发妻间的深厚感情。《寒花葬志》中,归有光以“慈父”的口吻描述婢女寒花,似乎一切宠爱之意皆源于寒花身上承载着他与魏氏的共同回忆。但是,真相永远不会恰如“你以为”的那般美好,归有光与寒花的关系既不纯洁也不纯粹,二人甚至育有一女,名曰如兰。如兰出生于1534年,夭折于1535年,而魏氏病逝于1533年。当时,归有光身边只有15岁的婢女寒花。而且由《归熙甫女如兰圹志》可知,如兰之母身份低微,恰与寒花婢女身份贴合,加之“寒花”与“如兰”均是以花入名,定是母女无疑。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以怀胎十月倒推可知,二人怀上如兰的时间节点,要么是在魏氏弥留人间之际,要么是在魏氏尸骨未寒之时。归有光的“寻爱之旅”远未就此打住。1535年,也就是如兰夭折当年,归有光续娶18岁的安亭望族之女王氏为妻,此时,发妻魏氏刚刚去世两年,而婢女寒花仍是没名没分。王氏虽为望族千金,却没有半点大小-+姐的骄横与娇气。16年的婚姻,王氏是真正与归有光共患难、同吃苦的女人,期间,归有光屡试不第,屡败屡战,几乎没有经济来源,全靠王氏管理家业、扛起生活重担。对此,王氏从未有过抱怨,凡事以归有光为先,心甘情愿为丈夫的理想埋单——以青春为筹码,以清贫为代价。归有光曾为王氏写下一篇《世美堂后记》,其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有一次,归有光又又又又一次落第而归,当时正值芍药花开,王氏特地备好酒菜暖心宽慰。归有光问:“我又落榜了,你不觉得遗憾吗?(“得无有所恨耶?”)”王氏莞尔一笑,反问道:“有什么好遗憾呢?我正想和你去隐居呢!(方共采药鹿门,何恨也?)”不难看出,王氏与魏氏同是归有光天赐的良人、天选的贤妻。难怪归有光经常自叹:“生平于世无所得意,独有两妻之贤。”只可惜,命运的魔爪再次伸向了归家,1551年,王氏因操劳过度染病去世。归有光悲痛欲绝,日夜思念王氏难以释怀,于是找来画师为亡妻画像。画成之后,家人都说惟妙惟肖,只有归有光直摇头,认为画像不及王氏分毫,难以再现爱妻往日风采。深情至此,感人至深。只不过,这深情维持的时间同样很短,1552年,王氏仅去世一年后,归有光便将第三任妻子费氏娶进了家门。一树梨花压海棠,年近半百的归有光娶了青春年少的费氏,老夫少妻按理说应该倍加疼爱珍惜,但奇怪的是,纵然费氏陪伴了归有光整整20年,是陪他走到最后的女人,又见证了他在八次落地后于年近60时得中进士,归有光的文章文字里,却鲜有费氏的身影,哪怕是只言片语,也不曾为她写过。回头再看那句“生平于世无所得意,独有两妻之贤”,忽然不觉深情,只觉讽刺。自古才子多风流,多情而不长情,痴情只在文里,专情只在诗里。归有光似乎也未能免俗,回看他的一生,仅明媒正娶入门的妻子就有3位,至于侍妾婢女,数量则是无从考证。但是,我们能够就此认定归有光对亡妻的深情都是假的吗?笔者并不这样认为,毕竟爱情也是分阶段的,谁又能一辈子只爱谁?当爱人已逝,向前看,去追寻新的幸福未尝不是正确的选择。至少,我仍然坚信,当归有光写下“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时,他的深情与哀思,不是假的。纵然彼时彼此刻(1539年),他的身边已然有了新人王氏。那么,马先生们,会感到失望吗?(本文完~)婢,魏孺人媵也。嘉靖丁酉五月四日死。葬虚丘。事我而不卒,命也夫!
婢初媵时,年十岁,垂双鬟,曳深绿布裳。一日天寒,爇火煮荸荠熟,婢削之盈瓯,予入自外,取食之,婢持去不与。魏孺人笑之。孺人每令婢倚几旁饭,即饭,目眶冉冉动,孺人又指予以为笑。
回思是时,奄忽便已十年。吁,可悲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