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熙二年(985年)重阳节,宋太宗长子楚王赵元佐因病新愈,没有参加太宗与诸王在苑中的宴席和射箭。晚上,宋太宗的次子陈王赵元佑等人去看他,他说:“汝等与至尊宴射,而我不参加,是为君父所弃!”当夜就纵火焚宫。太宗要治其罪,赵元佑以下和宰相近臣都号哭要救他,太宗哭道:“朕每读书,见前代帝王子孙不率教者,未尝不扼腕愤恨。岂知我家至有此事!”最后下诏废赵元佐为庶人。
自从赵元佐疯魔了,宋太宗便把希望寄托在了次子陈王赵元佑身上。赵元佑的生母没有记载,那又如何,宋太宗诸子本就没有嫡庶之别,当然也就只剩下长幼之序。
赵元佑本名赵德明,太平兴国七年(982年)出阁,授检校太保、同平章事,封广平郡王。次年,改名赵元佑,进封陈王。太宗认为诸皇子年幼,下诏命宰相排班在诸王之上,让皇子们明白谦损之道。
雍熙三年(986年),也就是赵元佐被宣告政治死亡的第二年,赵元佑被改名赵元僖,出任开封府尹、兼侍中。
身为皇子封王又担任开封府尹,其实这是一个比较明显的政治信号:赵元僖已经成为了皇帝要培养的帝国接班人。
当时,契丹犯边,准备大举进攻,宋太宗遣使去河北诸州招募乡民为兵。雍熙四年(987年),赵元僖上疏:“精择锐旅,分戍边城,来则御之,去则勿逐。有备无患,古之道也。所集乡兵,虽众何用?况河南人户,非能便习武艺,不可尽置戎行。河北缘边诸州,颇有闲习驰射者,或可选置军中,令本处守押城池,而河南诸州一切停罢。”宰相赵普也这么说。太宗认为他们说得对。
后赵普被朋党所嫉恨,被罢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年底,赵普入觐,赵元僖上疏将赵普比作魏征、房玄龄、杜如晦、姚崇、魏知古,希望太宗复用为宰相,太宗嘉奖采纳。
其实宋太宗和赵普的关系并不好。宋太宗是兄终弟及继位的,如果宋太祖有点传位儿子的决心,宋太宗一辈子都只能是个王。宋太宗登基后曾说:若当初赵普还在中书省,朕就不得此位。太宗最初登基那几年,赵普也没少吃亏,妹夫侯仁宝更是被阴死在征讨交趾的战场上。
然而宋太宗今天能继承兄长的皇位,以后另一个弟弟秦王赵廷美也能如法炮制。宋太宗这才不得不与赵普联合,为了各取所需任赵普为宰相,最终踢飞了赵廷美,却不曾想赵元佐与叔父有感情,因而为赵元佐的疯魔埋下伏笔,成就了赵元僖。
虽然最终成为了受益人,但从史料记载来看,赵元僖对兄长的关心和援助却也不像是假的。
端拱元年(988年),赵元僖进封许王,加中书令。太宗手诏讲述自己年轻时的经历,并告诫赵元僖等:
“汝等生长深宫,须克己励精,听卑纳谏。每著一衣,则闵蚕妇,每餐一食,则念耕夫。至于听断之间,慎勿恣其喜怒。朕每礼接群臣以求启沃,汝等当勿鄙人短,勿恃己长,乃可永守富贵而保令终。先贤有言曰:'逆吾者是吾师,顺吾者是吾贼。’此不可以不察也!”
先前佣书人翟马周诬告原宰相李昉致其罢相,赵普很嫉恨他。赵元僖派亲吏仪赞察得此事上奏,翟马周被下狱伏罪,受杖刑流放海岛,其同党枢密副使赵昌言、盐铁副使陈象舆、度支副使董俨、知制诰胡旦、右正言梁颢都被贬。
同年,赵元僖被御史中丞劾奏,心里不平,找父皇倒苦水:
“臣是天子儿,因冒犯中丞被问讯,愿赐宽宥。”
太宗说:“这是朝廷仪制,谁敢违之!朕若有过,臣下尚且加以纠摘;汝是开封府尹,可以不奉法吗?”仍然依法处罚。
处罚完了,赵元僖仍然是天之骄子。宋太宗把大师不糊涂的吕端、知陕州张去华、殿中侍御史陈载等名臣都派去辅佐这个爱子,任张去华为开封府判官,陈载为推官,并赐金紫官服,赐钱百万。
赵元僖性格沉默寡言,他之前犯了什么事不知道,但就其五年的开封府尹任期而言,他在行政方面是没有差错的。
淳化二年(991年),度支判官冯拯、左正言尹黄裳、右正言王世则、右拾遗洪湛、左正言宋沆伏阁请立赵元僖为皇太子。这本是对了宋太宗的心意,但洪湛等任人言辞狂率,激怒了太宗,结果这几位都被贬到岭外为知州。宋沆是宰相吕蒙正妻族,吕蒙正又是提拔宋沆者,遂因此事牵连被罢相。
太宗因此对近臣说:“储副是邦国之本,朕岂不知,但近世浅薄,若立太子,则东宫僚属都要称臣,官职与上台无异,人情深为不安。此事朕自有分寸。”
赵元僖年纪大了,也该成家了,宋太宗聘将领陆万友的次女为赵元僖夫人,后来大概因为陆夫人死得早,又安排赵元僖娶隰州团练使李谦溥的女儿(一作其弟李谦升女)为妻,并对宰相们说:“朕曾对诸子们说,如今的妻子都出自将相大臣之家,六礼具备,能不自重吗?”
的确应该自重,因为家里的事处理不好,是要出人命的——赵元僖并不喜欢李王妃,却宠爱侍妾张梳头,想休了李妃,让张梳头做正房。
淳化三年(992年)的一天,赵元僖一早入朝坐在殿中,突发不适,就回府了;太宗闻讯亲自去探病,赵元僖已经病重,虽然太宗喊他的时候他还能回应,但很快就病逝了。
一个二十七岁的青年,怎么突然就病死了呢?
宋朝人王铚的《默记》是这么说的:
张梳头在酒里下毒,想毒死李氏,然而赵元僖夫妇一起喝酒的时候却换了盏,于是毒酒竟被赵元僖喝下了。张梳头站在屏风后看见了,却只能撅耳顿足——难道这时候站出来说,酒里有毒,我下的?于是喝完毒酒的赵元僖趋步上朝,才到殿中,就昏迷失去知觉,被扶上马到东华门外就落马仆地,被扶回去就死了。
好好的继承人说没就没,宋太宗悲痛得哭泣到天明,还写了《思亡子诗》给近臣看,废朝五日,追赠为皇太子,谥号恭孝。有司请求原定十天后的南郊祭祀照常举行,太宗下诏下尚书省议论,在召集公卿商议后听从吏部尚书宋琪等奏议,将祭祀改到次年正月,并命内侍皇城使王继恩及御史武元颖调查赵元僖突然死亡之事。
这一调查,风云突变:
赵元僖还真是食物中毒死的;
张梳头任意捶打仆人和小妾甚至致死,赵元僖身为一家之主竟然一无所知;
张梳头在都城西佛寺逾制招魂葬其父母……
宋太宗大怒,取消追册赵元僖为太子的仪式,只将其按一品官的礼仪薄葬。张梳头绞死,父母坟墓烧毁,同谋下毒者钉在东华门外脔割,亲属都流放到边远地区。
太宗又要追究严惩赵元僖的属官。左谏议大夫魏羽认为西汉太子刘据起兵作乱,仅被当时人认为当处笞刑,赵元僖的罪责不如刘据。太宗采纳,于是贬开封府判官、右谏议大夫吕端为卫尉少卿,推官、职方员外郎陈载为殿中侍御史,许王府谘议、工部郎中赵令图、侍讲、库部员外郎阎象免职;赵元僖左右亲吏都下狱,由王继恩验问后处以杖责、停职、免职,已不是赵元僖僚佐的张去华不久也因其他事被贬。
后来,吕端在考课院自称对赵元僖辅佐无状,感激太宗宽容,被太宗复职。
张唐英《寇准传》还有猛料,说名相寇准还在任郓州通判时,宋太宗就找他商量说,东宫太子赵元僖所为不法,他日必有桀、纣之行,欲行废黜,却怕赵元僖用东宫兵甲铤而走险。寇准献计,让赵元僖摄行礼官,令其左右侍卫皆随从,也就是先调走东宫的武装,再搜查东宫。果然搜得淫刑之器,有剜目、挑筋、摘舌等物,等赵元僖回宫,宋太宗就拿他是问,赵元僖认罪,于是被废,和赵元佐同胞的三皇子赵元侃被立为太子,太宗也从此更器重寇准。
但淳化三年,寇准已经官至枢密副使;赵元僖失去太宗的宠爱是在死后而非生前,生前也没有当过一天的东宫太子,所谓的淫刑之事倒是有,但却是先前雍熙二年九月赵元佐之事的张冠李戴,而且同样赵元佐也不曾当过东宫太子。
所以,有些野史虽然狂野,却不足采信。
李王妃也没多活太久,至道三年(997年)宋太祖宋皇后下葬时,赵元僖和李王妃陪葬。
赵元僖没了以后,赵元侃就成为了新的培养对象却是真的。赵元僖二子都不及取名就早夭了,即使活下来,宋太宗也未必会把皇位传给失宠皇子家的小孩子。
这一年,赵元侃继位,是为宋真宗,下诏天下恢复二哥的太子谥号;乾兴元年(1022年),改谥号为昭成太子。
赵元僖有一个女儿永乐县主,1003年去世。
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赵元僖妻韩国夫人田氏为兄阁门祗候田承说求知州军,未果。如前所述,赵元僖去世时正室李王妃尚在人世,为何又冒出一个正妻田夫人,咱也不知道。天禧四年(1020年),田氏去世。
景佑二年(1035年),宋仁宗下诏,要给二大爷赵元僖等人过继后人,最后定下赵元佐的儿子赵允成之子赵宗保做赵元僖的孙子。后来仁宗因为没有儿子,还在宫中抚养了两个宗室子,一个是赵宗实,也就是后来的宋英宗,而另一个就是赵宗保——死去多年的赵元佐和赵元僖距离成为皇帝的爷爷竟只有一步之遥。
除此以外,宋仁宗还给了赵元僖一个福利:把死后才相认的生母李宸妃的养女过继给赵元僖,按太子女儿的规格,封乐安郡主(比赵元僖自己的亲生女儿还高一级),夫婿张承衍也封为郡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