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畏斋读诗词
今天学习王沂孙一首咏物词,
王沂孙,宋代大词家,所谓“问途碧山”者
意思就是说学词从王沂孙入手为大道。
水龙吟 牡丹
宋末元初 · 王沂孙
晓寒慵揭珠帘,牡丹院落花开未。玉阑干畔,柳丝一把,和风半倚。国色微酣,天香乍染,扶春不起。自真妃舞罢,谪仙赋后,繁华梦、如流水。
池馆家家芳事。记当时、买栽无地。争如一朵,幽人独对,水边竹际。把酒花前,剩拚醉了,醒来还醉。怕洛中、春色匆匆,又入杜鹃声里。
咏物,字面肯定是说某种物体,但言外肯定是有寄托的。
晓寒慵揭珠帘,牡丹院落花开未。
玉阑干畔,柳丝一把,和风半倚。
宋词有一个概念,叫“钧”,和诗里的“韵”意思一样。
开始两钧,一个意脉群,这几句完整表达一个意思。
慵,懒。慵懒。
宋词,是诗的继承者,喜欢化用前人诗句。
宫词 五代 · 徐仲雅
内人晓起怯春寒,轻揭珠帘看牡丹。
一把柳丝收不得,和风搭在玉栏杆。
前面几句就是化用五代诗人的诗意。
这也是为什么说学词要先打好诗的基础。
国色微酣,天香乍染,扶春不起。
国色,天香,都常用来比喻牡丹。这几句也是化用:
《唐诗纪事》四十。唐文皇好诗,大和中赏牡丹,上谓程修己曰:「今京邑人传牡丹诗,谁为首出?」对曰:「中书舍人李正封诗天香云云。」时杨妃侍,上曰:「妆台前宜饮以一紫金盏酒,则正封之诗见矣。」
赏牡丹(句)
唐 · 李正封
天香夜染衣,国色朝酣酒。
扶春不起,诗家语,扶不起春天。比喻的说法,牡丹在暮春开放,春天马上要归去。所以扶不起。
扶春,诗里有这样的说法。
春日 其一 (1123年)
宋 · 陈与义
朝来庭树有鸣禽,红绿扶春上远林。
忽有好诗生眼底,安排句法已难寻。
扶春不起,其实已经是双关语,暗道南宋之时局。
自真妃舞罢,谪仙赋后,繁华梦、如流水。
这几句用唐朝杨贵妃李白事,补充说明扶春不起。
杨贵妃,字太真,所谓真妃。
舞,霓裳羽衣曲。
渔阳鞞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谪仙,李白。
高力士为李白脱靴磨墨家喻户晓。
李白流着泪写了清平调三首:
杂曲歌辞
盛唐李白
唐《礼乐志》曰:“清调、平调,房中乐遗声。开元中,禁中重木芍药,会花方繁开,帝乘照夜白,太真妃以步辇从,李龟年以歌擅一时之名。帝曰:'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乐辞为?’遂命白作《清平调》词三章,令梨园弟子略抚丝竹以促歌,帝自调玉笛以倚曲。”
其一清平调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其二 清平调
一枝红(集作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其三 清平调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沈香亭北倚阑干。
把杨贵妃比做牡丹。
自真妃舞罢,谪仙赋后,繁华梦、如流水。
繁华梦、如流水。——安史之乱,大唐走向衰落。说唐朝,实际说南宋。借前朝事说本朝。
下片再回到说牡丹
池馆家家芳事。记当时、买栽无地。
说牡丹之都洛阳,古人诗词,不会信口开河,大都有来历。
《洛阳牡丹记》·风俗记第三
洛阳之俗,大抵好花,春时城中无贵贱皆插花,虽负担者亦然。……大抵洛人家家有花……
所谓家家芳事,芳事,种花之事。这里指落阳家家种牡丹。当时民俗。
买栽无地,可以买到,但没有地方栽种。
牡丹
唐末 · 罗邺
落尽春红始著花,花时比屋事豪奢。
买栽池馆恐无地,看到子孙能几家。
门倚长衢攒绣毂,幄笼轻日护香霞。
歌钟满座争欢赏,肯信流年鬓有华。
争如一朵,幽人独对,水边竹际。
把酒花前,剩拚醉了,醒来还醉。
这两钧也是一个意脉群。争如,怎如,不如。争 这个用法在诗里也很常见。
幽人,隐士。这里指词人自己。
剩,这个字特别,多义。这里如同“真”。不要理解为“剩余”。
拼,多音字。这里读pan平声,意为“甘愿”。本意是“舍弃”。
水边竹际
段成式《酉阳杂俎》:牡丹,前史中无说处,唯《谢康乐集》中言竹间水际多牡丹。
争如一朵,幽人独对,水边竹际。
把酒花前,剩拚醉了,醒来还醉。
这几句说,与其赶时髦,不如独对牡丹一朵,且甘愿一醉不醒。
当然话里有话,家家牡丹,比喻说当时南宋纸醉金迷。只有少数幽人知道南宋面临的困局。但也只有借酒浇愁愁更愁。
《木兰花慢》 秋日海棠
宋 · 刘儗
肯来水边竹下,与幽人、相对说凄凉。
这个说海棠,但意思和上面几句差不多,都是将主观感情寄托于花。花开花落,如同家国大事。
怕洛中、春色匆匆,又入杜鹃声里。
杜鹃声:意味着春归。
贺新郎 其三 别茂嘉十二弟
鹈鴂、杜鹃实两种,见离骚补注(1202年)
南宋 · 辛弃疾
绿树听鹈鴂。
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
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
王沂孙化用辛弃疾词意。
水龙吟 牡丹
宋末元初 · 王沂孙
晓寒慵揭珠帘,牡丹院落花开未。玉阑干畔,柳丝一把,和风半倚。国色微酣,天香乍染,扶春不起。自真妃舞罢,谪仙赋后,繁华梦、如流水。
池馆家家芳事。记当时、买栽无地。争如一朵,幽人独对,水边竹际。把酒花前,剩拚醉了,醒来还醉。怕洛中、春色匆匆,又入杜鹃声里。
咏牡丹,寄托家国身世之慨,感寓中出以骚雅之笔,入人自深。
结句言京洛春光虽好,白雁南来,帝业共春光俱逝,但微言及之,不说尽耳。
前人如此评价本词。
作者简介,周瑞红,别署知畏斋,山西阳泉人,张穆研究会理事,古典诗词爱好者。在王蛰堪先生门下习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