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几本必读的散文集

（原标题：温雅高贵的朋友）

郭可慈

近几年，掀起了一股“散文热”。书店开始有了散文的专架，排列着令人目眩的古今中外的各种散文集。《文汇读书周报》的“半月热门书排行榜”上总有一两本散文集榜上有名。老作家汪曾祺对散文兴旺的社会的文学的原因曾作过非常透彻的分析：“中国人经过长斯的折腾，大家都很累，心情浮躁，需要平静，需要安慰，需要一种较高文化层次的休息。尽管粗俗的文化还在流行，但是相当一部分人对此已经感到厌倦。他们需要品味较高的艺术享受，需要对人生独到的观察，对自成一家的语言的精美的享受。”

我不是文学研究工作者，谈散文完全像汪老所说的只是为了寻求“有文化的休息”和“精美的享受”。在当前书价昂贵、图书经费拮据的情况下，单位图书馆已很少添置新书。为了满足这一需求，尽管阮囊羞涩，我还是每月要购进几本新的散文集，慢慢地也能排列成架了。但我有一个购书原则，就是著名的藏书家叶灵凤所介绍的：“小泉八云曾劝人不要买那只读一遍不能使人重读的书。这是一句意味很深长的读书箴言，也是买书箴言。”所以我即使买新书也要“淘”，只“淘”“温雅的安静的书，高贵的启迪的书；那些埋头细嚼，不仅一次而且可以重读多次的书。”

有人买书喜欢成套购买。花城出版社、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等都出过散文丛书，当然名气最大、搜罗最广的要数“百花散文书系”了。这些书如果排在书橱里，整整齐齐的一行，煞是壮观气派。但是我是十足的功利主义者，我有自己的志趣爱好，我有自己的美学选择。

我读散文既重内容，又看文笔。我买巴金的散文集，选来挑去，只看中了上海文艺出版社的《巴金六十年文选》，因为它包含了巴老那本讲真话的书——《随感录》的绝大部分篇章。我喜欢周作人二十年代写的那些隽永的小品，陕西文艺出版社的（周作人）《知堂小品》一册在手，也足可体会《乌篷船》、《故乡的野菜》那种淡雅自然的风格了。徐志摩的诗名盖过文名，花城版的《落叶》有诗有文，可以将《再别康桥》与《我所知道的康桥》对照起来读。“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和“你如爱花，这里多的是锦绣似的草原。你如爱鸟，这里多的是巧啭的鸣禽。你如爱儿童，这乡间到处是可亲的稚子。……”都是佳句名篇，百读不厌。

把玩一本精美的图书，也是一种艺术享受。所以我购书更讲究书籍的装帧。我最欣赏的封面设计是北大吴小如教授编的《俞平伯美文精粹》，42开本，封面浅棕黄底，银花饰边，中间是平实大方的竖行仿宋体书名；封底有“作家出版社”社名篆刻一方，均典雅端庄，与俞平老古拙绚丽的学者散文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书内插图、装帧及用纸也及重要。我在桂林买到过一本广西美术出版社的《朱自清散文精选》，从扉页到封底全是素雅的单色淡彩画，铅字就排印在画面上。在叶子田田，芙蓉出水，青雾浮起的荷塘上，悬挂着一轮淡淡的迷朦的满月，这不就是当年无邪少年梦里寻找的《荷塘月色》吗？而在《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上，垂柳水里摇曳，小船御风而行，连古老的三座门儿的大中桥也高架在水面上。这是文集与画集的合璧，真令人爱不释手。除美文以外，另有偏好，尤喜搜罗谈文人轶事的回忆文集、讲书报掌故的书话和记山水胜迹的游记。

梁实秋为一代文豪，我却只收藏了他一本追述与“五四”以来文化名人交往的《梁实秋怀人丛录》；而对补白大王郑逸梅和老报人徐铸成的各种文集则见书即购。莹裳的《珠还记幸》是三联“读书文丛”的一种，随文附印了十年政治运动劫后幸存的现代文化名人墨宝近30帧，书者多半谢世，极为珍贵。惜乎开本太小，又是用普通新闻纸印刷，是美中不足。而姜德明的《余时书话》，四川文艺出版社不惜工本，用重磅道林纸电脑照排，附图清晰入微，堪称精品。游记多散见于各家文集，专书不多见。

余秋雨教授的《文化苦旅》是当代散文集中的畅销书。他的“人文山水”散文，掺和着对中国文化历史命运和中国文人人格的探索，以其不同凡响的深度和力度，叩打着当代读者的心弦。古建筑园林学家陈从周访奇考古，以行家眼光偶尔著文，清新宏博。其所著《书带集》记述江南园林、闽鲁山水，绝非一般浮光掠影的游记可比，大有真学问在。

以上这些散文集，读后于艺术享受外，还可开阔眼界，增知益智，远比读那些被“炒”热起来的流行小说要实惠得多。这些书排列在我书架上，尽管由于开本不一，显得参差不奇，但五彩斑斓，千姿百态，另有一番风情。工作之余，兴之所至，抽出一册，读上几页，足可赏心悦目，怡情养性，此中乐趣，一言难尽。

——本文曾发表于 《河北日报》1995年2月19日星期日第八版。2002年11月24日学者郭可慈先生因病去世，今年，2022年11月是他病逝的二十周年。郭可慈先生在生前写了大量的文化评论和文章。作为缅怀而发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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