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看了书后,对关于该书所写(有时是摘抄)的文字称作“读书记”;这是因为我写的东西,既不是书评,也不是推介,更不是学术论文。从书林漫步到学海岸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我没有能力水平写出正式的文章,只能乱七八糟、东拼西凑、随心所欲“炮制”一些文字(我不喜欢“码字”一说,我觉得写文章不是“码字”;不过“码字”可能专指写手搞创作,我实际上还不够格)。最近几年疫情原因,外出活动、现场开会、应酬吃喝减少,看书时间相对多起来,看后做点记录也多起来(虽然不是每书都记),但由此也逐渐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要写读书记,或写读书记有什么用?
这个问题以前没有想过,写就写了,不写就不写,随便。现在写得多了,又不禁产生疑惑,还是稍微想一想吧。为什么会产生疑惑呢?大概是觉得没什么用吧。读书记,别人估计没兴趣,有几个人要看?现在人们都很忙碌,有空宁去外面走马观花,难得赏心悦目可乐事,谁愿意清坐?即使愿坐,爱书的也少。而爱看书的人,又都有自己的“岸头”,兴趣不一,且自顾不暇,谁要来拾你唾余残渣?(这里只针对自己的所谓“读书记”,学者研究、专家评论、名人导读,当然不在此列)
如此说来,写,主要还是为自己。以前没怎么写,看了什么书好像有白读的感觉,因为记性不好、悟性更差,读后都想不起来有什么了(来新夏先生曾经说过:自恃记忆力强而忽略记写资料与思想,但岁月推移,读书所得的痕迹日见淡薄,似是而非,终而等于白读)。比如说自己看过诗易左国、论孟老庄、史记通鉴、知堂鲁迅、古兰圣经、莎集毛选,仿佛是在扯淡,欺人自欺,因为如果有人出题来考一考,还不是差不多要得零分;虽然曾经真的读过,但也真的“黄继光”(忘记光)了。有什么能证明你读过呢?记性好的人,可以复述内容(或你问他答);记性不好的人,写一篇相关文章也可算看过;但我什么也没有。
得益于现代化,感谢电脑手机网络化。电脑网络手机微信普及,对多写很有关系,上传保存都方便。譬如几年前有个博客,既然开了,总不能长期荒芜,于是也逼自己写一点。这反过来也算一种好处,可以改了以前懒于动笔的毛病。但写不写还是有偶然性。好几天没发了,往往凑一篇“读书记”(因其他题材能写的不多);倘刚刚发过,刚看的书又非特色明显,一懈一放也就过了算了。因为即便抄书,也多少要花点时间精力。如近期看过周一良《郊叟曝言》、吴小如《师友回忆录》、几册《胡适文存》等,写不写还在犹豫中。(真佩服老唐,他是每天都能写一篇甚至更多,孜孜不倦)
前人云:不动笔墨不读书,他说的可能是指做学问;我之读书本无目的,也不求甚解,因而并不是为这个意思。看自己的文章,如逢老友故旧,可以帮助唤醒尘封的记忆。看读书记,有时便当作复习旧书,内中也许还有当时思想认知的痕迹,有时还会引起再去翻一翻原书的兴趣,也可以提供查找记忆的线索;有时看到某人或某事似曾相识,常可作一检索,几处一归类,或竟得另成一文亦未可知。这真好有一比,如同爬山、旅游,去的地方多了,爬的山多了,易忘,易混,写不写游记大不一样。
譬如我们几人一致认为(记得)上次到过此地,汪洋还去拍了那棵大树,汪洋本人却说这地方没有到过;我们记得半坵田老板娘把结婚床让给镜湖水了,他硬说自己困的是沙发,那床是查四睡的。我们爬山,类似情况经常容易弄混,以致不时引起争议,如:某次谁去了谁没去,哪年去的,什么季节,天气怎么样,去的叫什么山,属于哪条山脉,是否走错了路,有没有下雪,岔路口有没有树或岩头,谁在茅草屋边拍过照片,谁还在山顶脱过裤子,山顶有没有雾,晚上有没有打呼噜,床板是否塌掉过,终究谁同谁睡半间房一张床,那晚有没有打老K搓麻将,哪一次蚂蝗最多,哪一次时间最长、最吃力,第几次去走的路风景最好、有瀑布,……
记录一下过程,拍几张照片,能留下几点花絮则更好;回忆回味,自得其乐。游记照片可以帮助记忆,后来再看,有如旧游,亦可姑当旧游,有时还可作裁判争论的证据。故地重游,再次去,多次去,也可用于对比;好书重读,妙文再赏,看看是否记忆犹新,理解是否更深刻,是否发现了上次忽略的要点(也许是胜景)。
如果引起别人的兴趣,看了你的介绍,他也想去看看,那是另一种作用,也可算意外的收获。以前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或原先听说过而并不打算去看,现在禁不住诱惑有意向了,以至真的去了;这不一定是好事,他可能埋怨被你骗了,上你当了。世界很大,高山很多,好地方数不胜数;人生精力有限,有的地方一生未必会去,很多地方不必亲自去,看看别人的游记、照片,聊作卧游,或开开眼界,也好。
如果纯粹为别人,那一篇游记也许还不如发一条轨迹更有用。可见写游记主要还是自己欣赏,别人的观感只能算外快;读书记也一样。
记得来新夏先生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指责某些人读了书秘而不宣,不愿与人共享,我把它找出来重读,发现记忆有偏差(他说的是治学):有人读书只为消遣和享受,一目十行,匆匆而过,或翻不数页就掩卷而眠;这些人即使读书破万卷,也如烟云过目,最多留下点模糊“书影”。另一种人知道如何读书才能有得,但只进不出;这类人明明是掠取前人的精神财富,偏偏要深藏不露,不愿有益社会,宁肯烂在肚里。来先生在《藏书·读书·治学》里说:“我鄙视这两种人。”又说:读书不是为读书而读书,而是为了能掌握更多的知识和资料,做有益于社会的学问;有了这些“无用”的基础(指积累的资料),才能锻炼出抉取“有用”的能力,虽不能当正面材料用,还可用做旁证或背景材料;随读随写,日积月累,自然成一文章仓库,随时取用,得心应手,由片段成整篇,由多篇成专著。来文谈的虽是治学,且不过一家之言,但是否也可以作为写“读书记”的一种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