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吟郑重一拜,道:“奴婢从幼至今,也颇见了些可钦佩的女子。但皇后乃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一个女人。您宛如天上的满月,皎皎照耀着这辽国天下。任奴婢多少万千褒语,都不可形容之成一。奴婢也想过,若能长长久久跟在皇后身边,便是死亦可的。”
顿了一顿,再继续道:“可这皇宫再好,奴婢…奴婢实在也习惯不了饮食和气候啊。”
皇后问道:“若是皇上攻下了大煜,那说不得他也要将京城搬到如今的大煜皇宫里,那时候,你有什么可不适应的?”
幼吟轻叹道:“是。可我做了二十年大煜臣民的身份。又有何面目以胜利者的身份住在故国皇宫里呢?”
述律平沉默了一下道:“只要你开心,想来皇上为你另辟一城亦是愿意的。”
幼吟顿首再拜:“皇上对奴婢一片心意,奴婢不是不感于心。若论荣华富贵,谁不喜?奴婢身处下贱之道久矣,自然知道王权富贵是何等的迷人眼。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在辽宫住了这么些日子,奴婢明白,荣华富贵和受人敬仰,并不是奴婢想要的。奴婢向往的,乃是自在生活。闲时只愿采撷山花野草,浣衣沐纱的生活。
”
说完,咚的一声用力磕了个头,亦不等皇后回应,只是保持着极谦卑的姿势跪伏在地。本文首发微信公众号“自语集”,请勿转载!
皇后听完这话,只是沉默不语,望着殿外繁盛的花草树木出神。
曾几何时,那个和眼前人一模一样一张脸的人,也是这等情状,跪伏在地,说了和眼前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若不是二人的声音真的迥异,她还有些恍惚,以为那位曾经在辽宫中炙手可热的兰妃又回来了。
那年,耶律延禧为了刺探大煜军情,带了几名宫中高手乔装南下。呆了大半年,差不多都了解完毕后,突发了雅兴,去了趟扬州,由在那里的内应招待。
那内应花了好大价钱请了两三个当时的扬州头牌献歌献舞。
本来玩得好好的,压轴的头牌一登场,只是一句清唱,便吸引住了耶律延禧全部的眼光。
他是辽国皇帝,根本都不需要出言自己想要什么款的,自有人送上来。还要什么样的美人不得?他满心都是宏图伟治,要强壮大辽。女人于他,不过是碗里的一块酥酪,案边的一块肉。不管是酥酪还是肉,他都吃多,吃腻了。什么味道,酸甜苦辣咸,都无所谓了。
但,这个头牌极其迥异于他所接触过的女子。纤弱细致,娉婷窈窕,足步生莲,婉约生情,还真让他生出了“此女只应天上有”的感觉。
接下去的剧情就顺理成章了。内应见他实在喜欢,便将这女子重金赎了身送给了耶律延禧。耶律延禧如获至宝,连夜便带着这头牌起身回国了。
这头牌姓宋,名金兰。回到辽宫的耶律延禧第二天便下令将这她封为兰妃。
但这兰妃,却真的不惯北土风情。身子又极其孱弱,性子也绵软。她只坚强了一次。
皇后收回神思,望着眼前跪着的这个女子。心下有些百味杂陈。
好不好,也相处了六十来天。对这女子的看法也颇有了一些。
眼前女子和兰妃相同的地方,只是一张脸,和一个扬州瘦马的身份。除此之外,截然不同。
兰妃软弱,眼前女子虽也看似柔弱不堪,却有一颗外柔内刚的心。在宴会上,那些调笑她的男人,说什么浑话都有。可除却审时度势的盈盈笑语,她并没有半点寻常酒女要么自甘下贱的油腻,亦没有白玉落入污泥那样的狼狈不堪。
她只是含着得体的笑,在众男人之间虚以委蛇。偶尔被占点便宜,但更多的,是那些男人们渐渐折服于她暗含深意的机锋之中。
皇后知道,这样的人,哪怕她是个女人,都不会是个普通的扬州瘦马,不会是那种满心想着依靠某个权势享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