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立煌曾是蒋介石手下的“五虎将”之一，土地革命时期，他是“剿共”先锋；解放战争时期，他又担任“东北剿总”总司令，被我军列入战犯名单。但当新中国成立时，卫立煌却从香港给毛泽东发来热情洋溢的贺电，1955年，他更是毅然从香港返回祖国大陆，不仅受到祖国和人民的热烈欢迎，还被选为国防委员会副主席。

卫立煌

卫立煌之所以能够完成如此大的转变，离不开一个人，那就是他的秘书、中共党员赵荣声。

1915年，赵荣声出生于安徽安庆的一个书香门弟，他的父亲赵纶士是著名的教育家，与陈独秀、马一浮等人关系很好。1935年，赵荣声考入燕京大学法学院，并在不久后的“一二·九运动”期间加入了中国**。

抗战全面爆发后，赵荣声来到山西临汾，参加了女作家丁玲领导的“西北战地服务团”，并被分配到通讯股工作。

1938年1月底，正是春节前夕，丁玲告知赵荣声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原来**第二战区前敌总指挥卫立煌要来给朱德拜年，服务团要求记者写一篇详细报道，丁玲于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赵荣声。

赵荣声心想：卫立煌是十年内战中蒋介石手下的得力“剿共”将领，我怎么能为他写报道呢？但他又想到现在必须执行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还是写了一篇文章《西线上的一个盛会》，并发表在了我党的公开刊物《群众周刊》上。

赵荣声

后来卫立煌正好读到了赵荣声的这篇文章，他感叹说：“八路军就是人才多，能打仗，能演戏，还能写文章，好青年都跑到他们那边去了。”

卫立煌的部下刘毓珩告诉他说：“这篇文章的作者赵荣声我认识，是我们安徽同乡，参加八路军才3个月。”

卫立煌是安徽合肥人，他听说赵荣声也是安徽同乡，不禁大喜，他对刘毓珩说：“你去把他找来，聘请为我们总司令部的秘书。”

刘毓珩接到任务后，立即通知赵荣声前去面谈，赵荣声当然不愿意去卫立煌那里。但此事竟惊动了八路军总政治部副主任傅钟，他专门找赵荣声谈话说：“还是去为好，不能强调个人工作兴趣。我们派人到**上层去做统战工作，还进不去呢！目前国共合作，名义上我们要受人家指挥，要向**领军饷**，你能和卫立煌搞好关系，是很有意义的。你如果不去，卫立煌会以为是八路军不放，就要引起误会，甚至会损害统一战线。”

赵荣声这才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于是欣然同意。1938年2月下旬，赵荣声来到卫立煌的司令部，被任命为少校秘书。

当天晚上，卫立煌就找赵荣声谈话，他先问了赵荣声的家世、学历等，然后问到了“西北战地服务团”的情况，卫立煌说：“为了适应战争需要，我打算在我的司令部里也建立一个'战地工作团’，你替我到西安去招一些像你一样能吃苦耐劳的大学生，建立起工作团来。”

赵荣声于是很快找了几十个进步的北平流亡大学生和延安抗大、陕北公学的毕业生，把工作团建立了起来。学生中有几个秘密党员，大家经过商量，认为应该在工作团里成立一个秘密党支部。

赵荣声于是去请示八路军西安办事处主任林伯渠，林伯渠对此表示赞成，他说：“这个临时支部将来纳入哪个系统，归谁领导，现在还不能决定。你们可以先搞起来，由你负责，暂时和我联系，你每月来西安和我见一次面。”于是赵荣声把秘密党支部建立了起来。

林伯渠

赵荣声通过和卫立煌的接触，感到他是一个直来直往、心眼实在的人，觉得对他做统战工作是有事情可做的，于是他经常借一些机会，向卫立煌去宣传党的思想、理论和政策，卫立煌也非常乐意于听。

1938年4月，卫立煌的部队准备向晋南中条山转移，参谋长郭寄峤制订了多种转移方案，其中最稳妥的一种方案是由晋西渡过黄河，假道陕北，再经西安到河南渑池，渡过黄河，就到达晋南的中条山区。

卫立煌也觉得这个方案最好，但他想到陕北可是蒋委员长眼里的“匪窝”，他生怕引起蒋介石猜疑，一时顾虑重重，进退维谷。

此时赵荣声劝卫立煌说：“总司令，还是取道陕北这条线路好，这是我们参观延安的一个大好机会。”

卫立煌说：“我也想去延安看看，可是现在仗打得这么紧张，哪有时间去参观？”

赵荣声坚持说：“走马观花，有一两天就行了，和毛先生见见面，听听他的议论。如果不抓紧这个机会，下次再想到延安，可就不容易了！”

正在卫立煌犹豫的时候，他突然收到了蒋介石的电报，蒋介石让他立刻去河南洛阳参加一个军事会议，假道陕北正好可以顺利到达洛阳，这样卫立煌去延安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了。

4月17日，卫立煌一行人前往延安。车到达延安城外时，卫立煌发现墙上贴出了很多“加强国共合作”、“团结抗日”、“欢迎卫副司令长官”等标语，走进延安城后，欢迎的标语就更多。

此时八路军参谋长滕代远、陕北留守处主任肖劲光等人已经在路口等候卫立煌了，在他们的陪同下，卫立煌来到了城里的接待处，并在这里见到了毛泽东。

两人见面后后，卫立煌称赞毛泽东说：“八路军对日本作战打得非常好，我非常敬佩。我这次有机会来延安，当面领教，非常荣幸。”

毛泽东也赞扬了卫立煌的坚决抗日以及与八路军的良好关系，他还说：“我们要沿着这样一条路继续走下去。”

接着毛泽东又谈到了八路军面临的一些困难，他说：“我们现在**消耗很大，没有子弹怎能打敌人？这就需要得到补充。特别是医药卫生器材缺乏，希望卫总司令帮助向主管部门催促。还有，现在已经要到5月，快夏天了，夏服还没有影子，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卫立煌表示自己回去以后，一定设法解决。

毛泽东和卫立煌合影

午饭以后，卫立煌驱车前往二十里铺看望受伤的林彪。车开到半路时，他突然叫大家停下来，要每个人凑钱。原来**军队素有送礼的风气，按当时不成文的规矩，一个师长有病或受伤，送的礼通常要一千至数千元。因为当天走得急，卫立煌没有来得及做送礼准备，只好临时叫大家掏腰包凑钱，可是大家搜尽囊中所有，才凑到600多元，卫立煌觉得实在拿不出手，只好作罢。

第二天，卫立煌就离开了延安，他在去西安的路上还一再提起：“没给林彪送点礼，太不像样了！”

此时赵荣声趁机说：“能帮助八路军解决些**弹、医药和夏服，比送林彪几千块钱要管用得多！”

“对啊！”卫立煌一拍大腿：“毛先生不也当面对我提过这个问题吗？”

卫立煌到西安后，马上以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兼前敌总指挥的身份下了一道手谕：“即发十八集团军，步**子弹一百万发、手榴弹二十五万发。”并要求主管后勤的老部下杲海澜立即执行。

杲海澜接过手谕后，面露难色，因为蒋介石对八路军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在军事上“反共”，在物资上“限共”，卫立煌却说：“第二战区的军队都受我指挥，凡是打日本的我都一样看待。十八集团军仗打得很好，我们就要充分供给。牛肉罐头还有多少？”

杲海澜据实以告：“还有几百箱吧！”

卫立煌当即下令：“发给十八集团军180箱。”

杲海澜不敢轻易做主，于是找常驻西安的**军事委员会后勤部副部长卢佐商量对策，他们决定以汉口的军委会后勤部没有同意为借口，把此事拖延下来。

赵荣声了解到此事后，马上向林伯渠汇报，林伯渠说：“夜长梦多，你必须盯紧这事，一定要办成。”

赵荣声急中生智，通过卫立煌部队里的熟人向杲海澜传话：“日军已打到风陵渡了，西安危急。要是前线不利，把责任推到你身上，你受得了吗？卫老总要是发起脾气，说你违抗军令，贻误军机，你吃个眼前亏，就太不值得了。”

杲海澜又拖了几天，卫立煌再次催促他办理此事，他没有办法，只好通知林伯渠立刻前来领取物资。此时林伯渠早已得到赵荣声的通知，他马上派人用很短的时间将物资运走。等卢佐知道此事时，这批**早被领走多时了，只剩下3个师的夏服，卢佐觉得扣发已无多大意义，干脆做了个顺水人情一并发放了，还配发了一些药品和医疗器械。

卫立煌从延安回来后，经常在晚上找赵荣声谈延安的印象，他还要赵荣声陪他细读毛泽东的《论持久战》，并感叹说：“要想战胜日本，救中国，恐怕只有学延安的方法。”可以看出，此时卫立煌的思想已经起了变化。

《论持久战》

不久以后，蒋介石的侍从室传来消息，他打算让卫立煌当一个统一领导晋东南党政军的首领，成立一个类似督办公署的行政机构，晋东南十几个县的县长都由他委派。

卫立煌听后大喜，但赵荣声却意识到这是**顽固势力企图凭借卫立煌的军事实力进占山西，抑制**的发展，于是他马上劝阻卫立煌说：“这样做恐怕不合适。在抗战的紧急关头割阎锡山一块肉，不利于团结抗日，将会引起许多麻烦。再说这个官职连半个省主席都不到，不是把你抬高，而是把你降低了。你要当文官就当省主席，按你的资历和战功，早该当省主席了。”

卫立煌一听这个官连半个省主席都不到，再也提不起兴趣，蒋介石的阴谋就这么破产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卫立煌再次把赵荣声叫了过去，他一个劲地吸着雪茄，突然问了赵荣声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我加入**好吗？该怎么参加呢？”

赵荣声十分激动，但很快镇静了下来，坦然地说：“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因为我参加八路军也还不久，我替您到西安八路军办事处问问林伯渠先生吧！”

卫立煌当即表示同意，他交给赵荣声100元钱作为路费，并嘱咐道：“你以我的秘书的身份代表我去找**，不要对任何人说你到哪里去，不要耽搁，天亮了马上就走。”

赵荣声到西安后，向林伯渠报告了此事，林伯渠经过分析，认为当时正值国共合作，卫立煌的官阶太高，目标太大，他对赵荣声说：“你回去告诉卫立煌，好好做一个革命的**员，做一个真正实行孙中山革命主张的**员，这样对于中国革命的贡献比参加**更大些。”

赵荣声从西安回来一个多月后，从我方的地下党员那里收到一封署名“胡服”的信，称他为“荣声兄”，约他到渑池县去晤谈。赵荣声来到渑池的八路军兵站，才知道“胡服”就是北方局书记刘少奇。

见面以后，刘少奇开门见山地对赵荣声说：“你的胆子不小，竟然想挖蒋介石的墙角！中央军是蒋介石的命根子，卫立煌是蒋介石的台柱子，要是你把他挖过来，蒋介石怎么会甘心？到时候他就不把力量对付日本，而把力量对付我们，这样就会动摇抗日战争的大局。”

赵荣声听了以后，内心大受震动，他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没有考虑这么远。刘少奇又接着说：“我们党和**讲好了，彼此都不在对方的党、政、军里面搞党的活动，不建立秘密的党支部，我们就要言必行，行必果，真不在他的军队里面建立秘密的党支部。你们支部做了不少工作，有很大的成绩，但根据中央的精神，现在要把你们支部解散。从现在起，你们以个人身份参加**军队，停止组织生活和组织联系，保留党籍，长期隐蔽下去。”

刘少奇

赵荣声回去后，向支部几个同志传达了刘少奇的指示，并做了许多思想工作，及时地落实了中央的指示。

此后赵荣声又在卫立煌身边呆了3年，1941年5月，中条山战役失败，蒋介石以此打击卫立煌，撤掉了他河南省主席的职务。赵荣声考虑到再留在卫立煌身边也没有什么用，便以请假探亲为由离开了他。

新中国成立后，赵荣声进入工会系统工作，后调到《工人日报》社工作。1982年，赵荣声从工人出版社副社长的岗位上正式离休。

离休后的赵荣声并没有闲着，他撰写了大量的回忆录，特别是他历时3年完成的长达28万字的《回忆卫立煌先生》一书，把卫立煌的转变过程记述得真切动人，讴歌了我党的统战政策的威力。

晚年的赵荣声

1995年，赵荣声因病在北京去世，享年8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