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言
整个太平洋战争中仅有两次战列舰之间的交战,1942年11月14-15日“雾岛”与“华盛顿”和“南达科他”的对决是其中第一次。关于这场日本海军最古老战列舰之一的“雾岛”与两艘当时最新最先进的美国战列舰之间的战斗,详情可见笔者《1942年11月14-15日的战列舰交战》一文。此前史学界对“雾岛”最后时刻的描述大多来自于《美国战略轰炸调查报告》(USSBS)中对徳納浩少佐的审讯报告(注1)。审讯报告中,德纳声称“雾岛”被9发16英寸炮弹和40发5英寸炮弹击中,岩渊三次舰长下令自沉。9发大口径弹着的猜测也与李少将提交尼米兹上将的作战报告中估计命中”雾岛”8发一致(注2),但报告没有指出”雾岛“的中弹部位或遭受了怎样的损害,也没有提到战斗结束后船员为拯救”雾岛“做出了何种努力。尽管在所罗门战役的决定性战斗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雾岛”生命尽头的故事至今仍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
许多日本海军记录毁于1945年东京战略轰炸导致的大火中。日军指挥官一般会在战斗结束后立即上交简报,约一个月后上交战斗详报。“雾岛”的战斗详报似乎就是这些被毁记录之一。如今,笔者只能通过“雾岛”,“高雄”,“川内”的战斗简报,“爱宕”的战斗详报,幸存军官的证词和日方的第二手史料中拼凑出日方战斗过程的全貌。近些年出现的新证据中,最重要的便是“雾岛”运用长林紫郎少佐(注3)在沉船前绘制的“雾岛”中弹位置图。林的好友池田鹤吉少佐在弃船前复制该图,战后于《指揮官たちの太平洋戦争》一书中发表。林和池田所述的情况与德纳所述相去甚远,声称“雾岛”遭到20发大口径炮弹,17发小口径炮弹击中,而且实际上是向左倾覆沉没。由于所有命中都来自右舷方向,无人能预测到这一情况,突然倾覆时他们正按照规定流程弃船。
1992年罗伯特.巴拉德博士探测到了“雾岛”的残骸,令人震惊的是她倒扣在海床上,前半段几乎全毁,前锚链垂到船尾处。巴拉德博士允许笔者查看了考古队对“雾岛”残骸拍摄的所有影像资料,检视结果与林和池田的证词相符。遗憾的是,由于该舰上下颠倒,巴拉德博士认为其勘探价值不大,故而没有拍摄整个残骸的画面,录像中只出现了两处中弹部位,其中一处被锚链阻挡仅部分可见。在以上新材料的支持下,本文论述涵盖以下方面内容:
1) 对USSBS审讯证词的技术性描述
2) ”雾岛“的防护结构设计和后续改装的效果
3) ”雾岛“受到的损害
4) ”雾岛“沉没的原因
注1:德纳浩时为“雾岛”防空炮炮术士官,后又担任“夕云”炮术士官和米利环礁海军守备队指挥官,日本战败后于米利率部向美军投降。USSBS报告中德纳共接受了两次询问,主题分别为吉尔伯特-马歇尔群岛和瓜达卡纳尔岛战役的细节。[其中关于瓜岛海战和“雾岛”情况的报告]
注2:[“华盛顿”作战报告扫描版]
注3:林紫郎后任“大和”内务长,1945年4月7日在菊水特攻中战死,追晋海军少将。
2. 美军官方档案和军官证词
“华盛顿”是唯一一艘向”雾岛“进行主副炮射击的美舰。下图为当时”华盛顿“记录的轨迹图表,涵盖”华盛顿“对”雾岛“射击这一重要时间段。根据”华盛顿“战报,该舰航向真290deg;,”雾岛“航向真130deg;。0105时”雾岛“转向北方后她的左舷朝向”华盛顿“,笔者认为这是导致其舵机损坏的重要因素。”南达科他“主炮在这一时间段保持沉默,其副炮一直在射击”爱宕“。
0100时,就在“爱宕”打开探照灯时,“华盛顿”的主炮向真方位008deg;,距离8400码,识别为战列舰的目标开火。“华盛顿”的副炮同时向两个目标开火:
1号指挥仪控制51号和53号炮塔向主炮目标射击。
3号指挥仪控制55号和57号炮塔向用探照灯照射“南达科他”,疑似重巡洋舰的目标射击。
4号指挥仪控制59号炮塔,在主炮第2轮齐射后提供照明弹,共打出62发照明弹。
“华盛顿”进行了为时2分29秒的急速射,共发射16英寸穿甲弹39发。0102.30时“华盛顿”主炮暂停射击1分30秒,原因是舰桥接到错误报告称目标被击沉。这段射击中至少有3轮主炮齐射命中,可观测到炮弹引爆。“华盛顿”又继续射击了2分45秒,发射16英寸穿甲弹36发,从0100时至0107时总共75发主炮炮弹和107发副炮炮弹。“华盛顿”没有记录这段时间进行的齐射数量。
一号瞭望点的汉克.西利目击到主炮第二轮齐射击中目标的宝塔形上层建筑,第三轮齐射击中目标舯部导致巨大明亮的爆炸。“华盛顿”战报声称在第一段射击中她至少取得三轮命中,在1分30秒停火期间“雾岛”还能用三座主炮塔还击(这是非常重要的观察记录),在第二段射击中她取得更多命中,且观察到“雾岛”只剩4号炮塔仍在还击。“华盛顿”结束对“雾岛”的密集扫射,注意到“雾岛”转向北方。0107时“雾岛”开始保持长时间左转,转向500deg;即一圈半。尽管“华盛顿”主炮还将继续追踪“雾岛”达10分钟,她未再次开火,很快离开战场,留下“雾岛”独自面对她的命运。
“华盛顿”报告中还提到,在整个开火期间,所有的“近弹”和“远弹”报告都是通过光学观测得出的。尽管火控雷达操作员为此做出许多努力,火控雷达一直无法接收到落点水柱的回波,这种现象的原因在战报中未有分析。很有可能的解释是,由于在当时距离上目标战列舰的回波信号太强烈,雷达接收天线被调整至低灵敏度,因而无法接收到较弱的水柱回波。另一方面,附近的其他目标和萨沃岛地形也可能干扰了回波信号。这意味着“华盛顿”战报中所估计的命中次数是根据光学观测到的命中确定,而不是通过计算火控雷达测定的水柱数量。
至于“华盛顿”的副炮射击情况:只有第1副炮组在向主炮目标射击,观测到两次命中导致目标上层建筑起火。当目标关闭探照灯而其他敌舰打开探照灯后,第1副炮组转向新目标射击。“华盛顿”总共向“雾岛”发射了107发5英寸对空通常弹,如果按照德纳浩所声称的40发命中,则总命中率达到了惊人的37%,这看上去太高了以至于不像是准确的。5英寸两用副炮在中射程上开火时,其入射角度(约20deg;)远大于主炮入射角(约7deg;),而一般情况下弹道越平直越容易取得命中,当时总共有9门16英寸火炮和4门5英寸火炮在同时向“雾岛”射击。
李的记录中提到第1副炮组击中了目标,在“雾岛”开火还击前主副炮均已取得命中。关于采用的射弹的效果,李注意到5英寸38倍径对空通常弹没有弹底引信,在弹头碰触目标还未穿入表面时就会引爆,所以估计它对水面目标只能发挥一半的毁伤效果。他对16英寸穿甲弹的评价是对大型水面目标极为有效的武器,但有在击穿小型舰艇上层建筑后未引爆就无害通过的倾向,因为上层建筑较薄的钢板无法产生足够的减速度以激活引信。
3.日军官方档案和军官证词
“雾岛”的战斗简报有两份保存至今,一份存储于日本国家档案馆的微缩胶卷,另一份来自宇桓缠中将的日记《战藻录》。从这两份简报中我们只能得到很少量关于”雾岛“所受伤害的记录。
第一份简报只是简单写道:”多处中弹,各区域都发生火灾。出现相当程度进水,不能转向。“
第二份简报指出”南达科他“被识别为”北卡罗来纳“级战列舰,”华盛顿“被识别为”爱达荷“级战列舰,并称敌炮火集中于”雾岛“导致其中弹超过6发,全舰多处起火,前电讯室被摧毁,3号和4号炮塔的液压表停止工作,舵机出现问题。她的轮机舱继续维持运作了一段时间,但舵机舱完全被淹没,无法机动。最终轮机舱也因为高温停止工作,该区域船员尽管被命令疏散还是大部分阵亡,只剩中部轮机组还能工作,勉强以最低速度推进。一度被认为得到控制的火灾又向前后**库扩散。下达了前后**库注水的命令。向轻巡洋舰”长良”发出拖曳请求遭到拒绝。减缓舵机舱进水的努力全部失败,拯救该舰的希望丧失殆尽。军官决定弃船,请求驱逐舰“朝云”和“照月”靠拢接收船员。船员降下战斗旗,高呼三声万岁。天皇御像首先被转移到“朝云”,之后船员登舰。倾斜不断加剧,人们很难在甲板上站立。“雾岛”终于在0125时(日本时间,当地时间0325)在萨沃岛265deg;方向11英里处沉没。驱逐舰救起69名士官和1031名水兵。日军档案报告该舰首先在前部被多处命中,两座前炮塔都遭到直击,在短暂的平静后,其后部多处中弹。
撰写战斗简报(AR)的目的不是给出全部细节,只是为了让上级军官能对发生的事件有大致了解。战斗详报(DAR)则会包含尽可能多的细节,但不幸的是“雾岛”详报已在战争中下落不明。尽管如此,这些简报还是为支持军官证词和第二手资料的叙述提供了一些重要线索。
日本战败后,三位军官对“雾岛”最后时刻的证词包含了远多于此前的细节。
小林道雄中尉是“雾岛”的主计士官(后勤军官),但在战斗中他和高级军官们一起待在战斗舰桥上。( 《高速戦艦'霧島'三次ソロモン海戦の最後》 小林道雄,1987)
吉野久七少佐是“雾岛”的应急指挥官(进水控制军官),叙述了他为消除该舰倾斜而做出的努力。(《サボ島沖'霧島'至近距離砲戦の果てに》,吉野久七,1960)
池田鹤吉少佐保存并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材料,即运用长林紫郎少佐绘制的中弹位置图。(《指揮官たちの太平洋戦争》,吉田俊雄,1984)
以下是三人对“雾岛”在战斗中受到的损害叙述的细节。
池田鹤吉少佐是掌管“雾岛”副炮群的炮术军官,也是德纳浩少佐(USSBS讯问对象)的上级。他观察到自己的炮击击中了“南达科他”,而且非常肯定“雾岛”当时也在用探照灯照射目标。他感觉到奇怪的震动出现时还没有意识到本舰正遭到打击。不过他很快感到背后发热,遂意识到后方的舱室起火了。弃船前,前往上甲板报到时,他看到罗盘舰桥层遭到极为彻底的破坏,继续向下走又看到他的副炮炮廓上方有两个约10米直径的大洞。他还报告一到甲板就能感到右倾,最终“雾岛”却是向左倾覆。池田提供的中弹位置图显示有20发大口径炮弹和17发小口径炮弹命中。
小林道雄中尉写道,“'华盛顿’的首轮齐射就达成跨射。”接着他得到报告用来保护一号烟囱和探照灯的麻绳网起火,又通过传话筒得知后副炮炮廓内起火。大野小郎副长命令后**库注水,得到回报称命令执行完毕。小林感受到连续震动,不知道是中弹还是中雷所致。他得到消息,舵机失灵,前主炮塔和后副炮廓起火,轮机故障。他还描述了“雾岛”是怎样不断改变着倾斜方向,每次她向一侧倾斜,副长就命令反向平衡注水以抵消偏心进水影响。一开始这还有效果,但后来平衡注水没有任何作用,“雾岛”持续向右舷倾斜以至于舰桥上已经无法站立。他也声称最终“雾岛”向左倾覆沉没。
吉野久七少佐作为”雾岛“应急指挥官的战位在甲板以下,每次中弹时他都能感受到”雾岛“在脚下震颤。他提到所在舱室的温度达到了摄氏45deg;,这告诉我们甚至在该舰起火前,甲板下的温度就达到了极高的水平。吉野记得陆续传来报告称前后多处起火,接着就感到战舰向右倾斜。之后他接到报告右舷外侧轮机舱进水,又接到岩渊舰长紧急命令一号炮塔**库注水。他竭尽全力想维持该舰的平衡,但自己也不清楚努力有没有起到作用。
岩渊三次舰长决定将”雾岛“抢滩搁浅,请求”长良”和其他驱逐舰拖航。驱逐舰进行了拖带尝试但无力拖动战列舰,“长良”舰长拒绝拖带。岩渊尝试用引擎差速转向,但失败了。他派出潜水员调查舵机舱情况,因无法通过水密窗无功而返。第一份关于舵机失灵的报告称舵片卡死在右10deg;。到0149时火势已得到控制,但轮机舱由于高温和进气通风系统产生的烟雾不得不被放弃。岩渊竭尽所能想要拯救他的战列舰,“雾岛”没有响应且不断从一侧转向另一侧倾斜,每次改变方向倾斜都比上一次来的严重。副长大野最终建议弃船,岩渊表示同意,命令驱逐舰向”雾岛”靠拢。
日本帝国海军在弃船时有一套严格的程序。首先离舰的必须是天皇御像,然后是伤员,最后其他船员分组离舰。岩渊和他的船员遵守着这一流程,然而由于舰体右倾已经严重到甲板上无法站立的地步,岩渊命令对左舷轮机舱平衡注水。接着,甲板上还有300多人的“雾岛”开始突然转向左倾,船头向上扬起,急速向左倾覆,几乎和“照月”相撞,300多人被抛入水中。这一情况在所有叙述中都是出乎意料的,而且完全与岩渊下令自沉的报告不符。
池田的“雾岛”被弹图是这场海战最重要的新证据,它记录了20发大口径命中和17发小口径命中,这一数量也更符合当时在相对不同的射程上发射的主副炮弹数量的比例。此外,所有击中“雾岛”水下部分的命中都会先在水面上产生水柱,也就会被“华盛顿”的观察者记录为“近失弹”,还有些命中弹的位置和时间太过接近,可能被观察为同一发炮弹,由此产生的8-9发命中光学观测结果是合理的,却无法与“雾岛”遭到的实际损伤吻合。
以上档案和军官证词带来了一系列重要的问题:
1) 根据池田绘制的草图,“雾岛”的哪些部分遭到了打击,是否与其他材料吻合?
2) “雾岛”的舵机卡死在右10deg;,为何会产生左转500deg;的效果?
3) “雾岛”的中弹位置既然集中在右舷,为何会不断左右摇晃,且最终向左舷倾覆?
4) 战斗结束后,该舰做出的损管努力究竟起到了正面还是负面的效果?
5) 是敌人炮火打击和其设计理念的不足直接导致了”雾岛“的沉没,还是船员将其自沉的?
近20年来,这些问题的答案正变得愈发清晰。1992年罗伯特.巴拉德博士发现了”雾岛”的残骸,他对残骸的录像提供了确认“雾岛”遭遇的决定性证据。“雾岛”被发现时已经上下颠倒,船体前段看起来被一场剧烈爆炸摧毁。她的船头锚链垂在船尾处,左舵卡在几乎与船体垂直的方向,而右舵确实卡在右10deg;方向。更重要的是,就在池田所记录的位置上,录像的确清晰或部分地拍摄到3处16英寸被弹痕迹。遗憾的是残骸没有得到完整的拍摄,其他中弹部位由于倾覆而被淤泥掩盖。
请调整到150%-200%缩放率观察细节。需要注意到图中包含了“雾岛”的交通艇和水上飞机。作战时”雾岛“没有携带小艇,水上飞机已经放飞执行侦察任务,飞机吊车为保证3号炮塔射界而被折叠收容起来。
4.雾岛中弹情况
除“华盛顿”战报中声称其副炮射击命中目标的记录外,关于副炮命中的信息不多。小林的回忆中前烟囱和探照灯区域起火,这表明Hit A-E确有可能存在。Hit K,L,M距离池田的战位相当近,而他记得自己身后的舱壁发烫表示那里可能发生火灾,因此这3处中弹也有证据支持。Hit F-I,J,N,O没有可供研究的材料。Hit P将击中医务室,Hit Q将击中住舱。
“华盛顿“的首轮主炮齐射在美日双方的记录中都是一次跨射,没有取得任何命中。
Hit 1 这处大口径炮弹命中是唯一一发清楚击中宝塔型上层建筑的命中弹,它击中了罗盘舰桥和前电讯室所在的楼层。这应当正是”华盛顿“的汉克.西利观察到第二轮齐射取得的命中,池田在罗盘舰桥层看到的彻底毁坏的景象也是这处中弹的结果。”雾岛“的战斗简报中提及了这处中弹。这是”华盛顿“第二轮齐射唯一观察到的命中。
Hit 2,3,4,5,6,7 在”雾岛“沉没原因中至关重要。池田看到在他指挥的副炮炮廓上方的甲板有2个10米直径的大洞,极有可能是Hit 2和3,穿孔的直径显示出16英寸射弹引爆的巨大威力。这两发命中距离9号炮廓很近,Hit3位置接近5号炮廓,Hit 4击中的是宝塔型上层建筑基部,大约就在右前方5”/40防空炮的位置。下面的线图的角度经过调整以显示”雾岛“当时的130deg;航向和”华盛顿“命中弹道。汉克.西利注意到”华盛顿”第3次齐射击中“雾岛”舯部,导致巨大明亮的爆炸。
Hit2,3,4可以造成极为严重的损害。穿透149mm炮廓装甲后,炮弹会在接近轮机舱的压力送风通道(82)处引爆。Hit2和3的爆炸可以通过下层甲板**窗威胁到后部副炮**库,火灾也能通过此处扩散到左舷,可能触发副炮**殉爆,上层甲板将被整个点燃。小林的回忆中,后副炮廓是最早的起火点之一,大野副长立即命令对后副炮**库注水避免殉爆。
吉野首先接到的报告是前后多处起火,接着得知左舷轮机舱持续进水,之后是对一号炮塔**库注水的紧急命令。Hit 6和7击中水线以下,被“华盛顿”方面记录为“近失”。残骸的一部分影片拍摄到了Hit7。考古队未拍摄整个右舷故而未能观察到Hit6。由于内置倾斜防护甲板的存在,这两发命中弹将会同时摧毁中层和下层甲板的水密性。Hit6造成的破坏尤为严重,击穿中层甲板舱室使进水可以从右舷漫延到左舷,与回忆资料中反复出现的左右摇摆现象相吻合。下层甲板的舷侧防护的目的是防止破片进入锅炉舱,Hit7击中位置是一处大型淡水水箱(87),右舷轮机舱只报告持续进水,水箱可能起到了阻滞破片的作用并导致了轮机舱的进水,轮机继续维持运转,直到火灾和烟雾从通风系统进入迫使船员放弃该区。
在“华盛顿”进行第4轮齐射时,距离已下降到大约7850码,目标角度为5deg;,两舰以相反航向擦肩而过。Hit8和9同时击中一号炮塔,位置相当接近。正因如此,“华盛顿”的观察者很难看出同时发生了两处命中。从岩渊紧急命令一号炮塔**库注水来看,它对炮塔的破坏一定相当剧烈。不像“雾岛”的后主炮那样在改装工程中防护得到有效加强,前炮座防护最薄弱处仅75mmVC装甲。
根据林的记录,Hit8或者直接击中了一号炮塔艏楼甲板以上露出的部分炮座,或者在击穿甲板后击中了甲板以下的炮座。Hit9击中艏楼甲板和上甲板之间的位置,击穿防护炮廓的149mmVC装甲带,再击穿75mmVC装甲并击中炮座。这一区域的装甲厚度和布局完全无法防御从8000码距离发射的16英寸Mk8穿甲弹。Hit 10也被标记在艏楼甲板位置,击穿38mmNS甲板,进入居住舱和走道。
Hit 11击中水线以下,击穿该区域的75mmVC装甲,击中前锚链收容区(17)。这处损害可能解释了为何“雾岛”的残骸被发现时锚链垂在舰尾处。
Hit12,13和14将撕裂军官住舱和休息室。残骸录像拍摄到一部分Hit 15的弹着痕迹。这发炮弹击中水线以下的75mmVC下层装甲带,造成的破坏可能直接导致了舵机控制舱(89)持续进水。操舵舱被淹没会使舵机失去电力,于是卡死在右10deg;。
巴拉德博士著作中显示“雾岛”残骸中后部75mm装甲带消失的艺术画并不准确,笔者从录像中看到这段装甲还保存在船体上。该图的绘制者使用了“金刚”下水时的照片作为参照,而当时还未追加75mm装甲带,导致出现了这一谬误。
录像完整地拍摄到了Hit16造成的弹孔。这发炮弹击穿防鱼雷带和主装甲带,进入右舷后液压泵舱(42),这部分解释了之后3号和4号炮塔为何会失去液压动力陷入沉默。
从现有资料还无法确定2号炮塔被毁的准确时间点。根据“华盛顿”的观察记录,在她第一次停止射击后“雾岛”还有3座炮塔能够还击,可见直到“华盛顿”于0104时恢复射击前,“雾岛”至少有1座前炮塔还能射击。“雾岛”仅在0100到0105时之间将右舷朝向“华盛顿”,到0106时转向北方,以极大的入射角将左舷朝向敌舰。可以推断2号炮塔是在“华盛顿”恢复射击的0104时以后中弹的。“雾岛”还保持真130deg;航向时hit17将穿过遮蔽甲板,击中炮座后部,hit18将击中其前部。日方战斗简报记录中,两座前炮塔都被炮火摧毁,那么至少有1发-或者两发全部击穿了炮座装甲。
Hit19命中位置更低一些,击中右舷的前液压泵舱(42)。“雾岛”上有3处液压泵机,第3处位于后方不远处的左舷(同样标记为42),只要两处泵室能够运转,主炮塔就可维持运转。这是吸取了第一艘战列巡洋舰“无敌”的设计经验(该舰有两个泵舱,有一个损坏就炮塔无法正常工作)的结果。在两个液压泵机都损坏之后,便出现了档案中3,4号炮塔因失去液压无法运作的情况,而2号炮塔很可能在她仍将右舷朝向目标时被击毁。
0105时后“雾岛”转向北方,入射角变得极大,不太可能有炮弹击中其前炮塔。没有任何档案显示”雾岛”左舷遭受到命中。“华盛顿”战报中第2阶段射击的第2轮齐射为近跨射。接下来的记录中只是简单提到弹着散布扫过目标,既有近弹也有远弹。如果2号炮塔在她转向北方前已经被毁,3,4号炮塔中高度更高的3号炮塔将首先失去液压,则4号炮塔最后失灵。这与“华盛顿”记录中“雾岛”只剩4号炮塔还在还击的部分相当吻合。
Hit20恰好位于船舵。0107时各方记录都显示“雾岛”持续左转500deg;直至停船。为何卡死在右10deg;的舵片会导致“雾岛”左转?“雾岛”残骸考古显示她的右舵的确卡死在军官记录的右10deg;位置。这也和“雾岛”完成向北的左转后一段时间内保持的稳定航线相符,就是这段时间里舵机控制舱被完全淹没失去动力导致舵机卡死。
然而,录像显示左舵卡死在约右80。舵片的设计转动幅度只有+/-30deg;,必然有一种强大的外力导致了左舵剧烈偏转,而右舵角度仅10deg;,左舵产生的阻力便会使“雾岛”持续左转。是什么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偏转?在0107时“雾岛”将左后方朝向“华盛顿”时,最后一轮齐射报告为靠近其船尾的近弹。笔者提出的设想是,一枚水中弹可能击中龙骨下方,舵片和内侧推进器之间的部位并起爆,爆炸将左舵震到80deg;位置,还导致舵机机械舱进水,水密窗卡死(岩渊派出的潜水员报告无法打开舵机舱水密窗)。录像中拍摄到右舵存在破片破坏痕迹,包括一处穿孔和顶端底端的两处缺口。遗憾的是,录像只拍摄到左舵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无法确定它是否也遭到破片破坏,只能看出其卡死的方向。
5.“雾岛”沉没原因
下图为“雾岛”第148肋骨框架截面图,显示出其经过多次现代化改装后的基本分舱和防护布局。她的水线防护水平大致与出厂时无异,日本设计师注重于加强水下防鱼雷带和中层甲板的水平防护(出于从日德兰海战中损失的英国战列巡洋舰得到的经验)。该舰的主装甲带设计目的是保护水线高度的储备浮力,其高度过窄,无法满足轮机舱和中层甲板水密性的防护需求。
下图显示出日方记录中“雾岛”舯部遭受的命中的致命之处——对正常水线以上甲板水密性的破坏。需要注意的是,“雾岛”所属的“金刚”级快速战列舰(建成之初为战列巡洋舰)的防护布局并不是针对具有强大穿甲能力的射弹设计的。1914年以前,人们对穿甲弹效能的评价往往都不高,主流海军只希望用它们(正像日俄战争中穿甲弹表现的那样)在敌舰外部壳体制造出缺口。当时的穿甲弹大多使用无延时引信和极其敏感的苦味酸装药,在击中水面时便会起爆,对水线以下的船体毫无威胁。正因如此这一时期的船舶设计师只将水密舱布置到中层甲板(水线高度)为止,水线以上的甲板被分成宽敞的舱室方便交通,由英国维克斯公司在1913年设计的“金刚”级也沿用了这一思路。
到1942年,技术发展使得穿甲弹获得了延时引爆能力和远强于一战时期的穿甲能力。雾岛的水线装甲带既没有厚到能够阻止新型穿甲弹的侵彻,也没有薄到能避免触发引信。Hit6可以从水下直接击穿防鱼雷带上缘,75mm下层装甲带和中层防护甲板斜面的底端,在遭遇防雷装甲时引爆,爆炸的威力足以将整个中层甲板撕开。“雾岛”的舯部水线以下多为液舱,液体阻止了飞向锅炉舱的破片,使它没有当场停机。
“雾岛”的19mmNS(镍合金钢)上层甲板和7.6mmNS主甲板以二战标准而言薄的难以置信。根据美国海军的设计标准,阻止战列舰主炮口径破片的最低厚度为63mmSTS钢(特制镍铬合金钢),而NS钢的性能以二战标准已不能被视作装甲钢。近代化改装时中层甲板追加的63.5mmCNC(均质含铜合金钢)装甲也难以起到防破片作用,因为它没有延伸到斜面底部,而Hit6极有可能从底端穿透甲板进入更下层引爆。
尽管Hit2-5不在该截面图位置,本图也可以用于显示这几发击中炮廓装甲的穿甲弹如何进一步摧毁了“雾岛”。横飞的破片加上副炮**殉爆的效果会使得“雾岛”的水线以上和以下部分都失去水密性。
假设“雾岛”现在出现10deg;倾斜,截面图显示中层甲板将开始进水,而主甲板随着倾斜加剧也将被进水威胁。
下为该区中层甲板和主甲板的平面图,可看到从弹着点开始的持续进水会产生强大的自由液面效应,从右舷漫延到左舷。
当大野小郎副舰长命令左舷平衡注水时,损管人员的努力只是使得“雾岛”在更高的水线上回正,也使得中层甲板完全没入水线以下,导致中层甲板以上开始累进进水。在这种情况持续一段时间后,她就会转向左倾。副舰长于是命令右舷平衡注水,其结果不过是损失更多的干舷,使进水扩散到更上层的甲板,舰体随之转向右舷。最终下达的左舷空舱注水命令已经无法矫正右倾而只会增大右舷进水速率,右倾持续增大。
幸存日本海军军官证词十分准确地描述了一艘战舰的稳心高度(GM)由于偏心进水而逐渐变低直至负数的过程。船体水下结构的损坏对于其储备浮力的效果等同于增重,这是进水带来额外重量的结果。如果船体的损坏延伸到水线以上结构,由于水密壳体已被破坏的缘故,船体以新位置稳定在水中的同时会产生进一步的储备浮力损失。船体的进一步下沉和摇晃不会直接导致损失浮力,但会导致稳定性进一步恶化和更多进水。
具有负稳心高和偏心进水的船只会表现出过度倾斜和以特定角度缓慢周期性摇晃的特征,或者不断左右晃荡,每转向一侧时其倾斜度都会增大。最有可能导致负稳心高出现的原因是船内有不受约束的水。在这种情况下,通过平衡偏心重量来减缓倾斜的努力会导致船体向另一侧更大程度倾斜,甚至有可能倾覆。任何压舱或平衡重量的尝试必须首先考虑到自由液面效应的结果和导致的储备浮力损失是否在容许范围内。正确的抢救措施必须首先解决负稳心高问题,这样做的第一步是堵上水密壳体缺口以结束进水。”雾岛”的拱形中层甲板设计带有一个与主装甲带底端相连的防护斜面,导致进水点被迅速淹没,唯一的堵口方式是通过潜水作业进行。在当时的条件下这样做即使不是完全不可能,也是极困难的。在水密壳体彻底破损的情况下,”雾岛”已无储备浮力,她的沉没只是时间问题。由于16英寸穿甲弹的弹孔远小于鱼雷命中,损失全部浮力的确需要很长时间,但这样的结果已经无法避免。
在船员执行弃船程序的同时,“雾岛”又出现右倾,岩渊命令左舷轮机舱注水,这样做的原因应该是因为其他外侧右舷空舱都已注水。注水控制人员根据预先设计的顺序在每次出现倾斜时淹没一处空舱。档案中有提到“雾岛”遭受了严重的进水,但没有提到其主机舱遭遇进水,笔者认为这种进水必然发生了。只有舯部宽大的主机舱室能够产生足够的累进进水和自由液面效应,导致负稳定高的出现和“雾岛”的毁灭。只有这种程度的破坏才能对应根据多名军官陈述发生在“雾岛”最后时刻的种种现象。遗憾的是考察队没有拍摄到右舷中前方的影像,但笔者相信证据依然沉睡在海底等待后人的发现。更前后方的中弹部位连接着划分更加细密的舱段,光靠这些弹孔还不足以导致船体失稳,但无疑也恶化了情况。
没有档案表明岩渊命令过对除左舷轮机舱外的任何一处机舱注水。这一举措导致水线进一步升高,上层甲板舱室的进水开始从右向左转移,自由液面效应一点点加快转移的速度和质量,“雾岛”的左倾不断加剧直至超出复原范围,使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左迅速倾覆。
岩渊三次没有将他的命令转告两舷的驱逐舰。在当时的混乱中,他可能到最后也没有理解“雾岛”出现的实际情况,只是在面对导致站立困难的严重右倾时作出了平衡注水的简单命令。岩渊正在以近乎仪式性的弃船程序疏散他的船员,在两艘天皇陛下的军舰停靠在两舷时命令自沉显然是极端不负责任的行径,将会严重威胁他船员和两艘友舰船员的安全。没有任何严谨的证据能证明岩渊下达过自沉命令,岩渊本人的幸存而非殉舰也显示他对“雾岛”最终发生的情况毫无预警。整个二战中,日本海军从未试图在类似场合自沉军舰,岩渊三次也从未表现地像一个不照章办事的指挥官。
威利斯.李的“8发弹着”报告也是合理的,因为当时的条件下“华盛顿”难以观测到准确的落点水柱数据。在当时的开火距离上,弹着散布范围极小,许多弹着点相距极近。“雾岛”右舷中弹19发,而她只在0100到0105时将右舷朝向“华盛顿”。因此可以断定“雾岛”遭受的命中集中于0100到0105时,左舵故障一定发生在0107她突然开始左转时。0058时月落后,当晚的能见距离只有6000码,而“华盛顿”在整场战斗中都一直保持在对“雾岛”的能见距离之外。“华盛顿”只能观测到模糊不清挤成一团的大量水柱和弹着,很难分清每一次单独的命中。Hit1被确定为单独的命中,Hit2-3,4-5,8-9由于位置接近都可能被认作一处命中,Hit12,13,14可以被认作两处命中,Hit10离其他中弹部位较远会被看作一次单独命中,那么李就将在舰桥上观测到共8次命中。Hit6,7,11,15,16,19,20均为水中弹,不会被视为命中,就算美军精确测定了所有水柱也只会将命中数量提高到13。
在检视了所有档案,证词和残骸录像之后,人们将得到确凿证据以证明林和池田关于“雾岛”损害情况的回忆是高度准确的。林紫郎是该舰的运用长,了解和记录战斗损害状况是他的职责,且录像中没有任何林记录的中弹部位以外的区域存在损坏痕迹。“雾岛”的残骸沉浸在淤泥中,炮廓区域的损坏被淤泥遮挡,后方的3处命中也无法得见,整个船体前部都毁于某种严重的**殉爆,考察队只拍摄了“雾岛”残骸的很小一部分,但录像还是记录下了三处弹孔和舵片损伤,也就是hit7,15,16和20,都准确位于林紫郎所记录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