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时间，读了一点非日本史的书，觉得受益匪浅。古语有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总是在日本历史的圈子里打转，很多思维就被限制住了。日本历史研究的特点，是注重考据，重视细节。当然这样研究有其优点，但不可避免地容易造成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结果。也并非局限在日本史领域，日本文学研究同样有类似的问题。重视文本研究无可厚非，但是在分析文本的基础上，提炼出共通性，才是研究的目的。日本方面的研究在提炼这块，似乎有所欠缺，因此成系统的，理论性的好文章，好著作也比较少见。最近看的书中，比较值得推荐的是钱穆先生的《中国历代政治得失》。这本书在豆瓣上评价挺高，其实是一本小书，貌似是钱先生的授课讲演内容。一共分成五部分，简明介绍了汉唐宋明清这五个朝代的政治制度，以及与其他朝代的对比。所谓的高屋建瓴大概就是指这样的作品，其立意之高，框架之清晰，实在令人佩服。各种典故，信手拈来，令读者不只知其然，还能知其所以然。国学大师的称号，确实名副其实。读了这本书，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点，就是各种制度在其出现的时候，必然有其相应的社会环境。制定规则的人，其用心多是好的，但随着时过境迁，很多制度一来是执行的人逐渐懈怠，二来也与社会相脱节，三来则有人故意钻空子谋取私利，所以最终失败了，后人往往抱怨制度不好，却不思考这其中的缘由。比如汉朝的举孝廉，魏晋的九品中正制，隋唐的科举制，在建立之初都是很先进的。为选拔人才也贡献了很多力量，可惜最终都沦为时代的糟粕，被淘汰了。因此钱先生说，任何制度如果二三百年不变，自然会出问题。不断地根据时代的变化去改变，才能永远不被淘汰，这也正是与时俱进的意义所在吧。除了这本书以外，目前还正在读一本《极简欧洲史》，觉得也很不错。我本身对欧洲史并不熟悉，上次看相关内容或许还是小学时读的《世界五千年》。这本书对于只想粗略了解欧洲史的人来说，非常友好，内容简洁明了，条理清晰，语言风趣幽默，因此在我国似乎也颇受欢迎。读这本书的时候，正好与前面的钱穆先生的书对照着思考，发现欧洲和我国古代的很多不同之处。比如所谓的“封建”一词，虽然我们一直说我国清末以前是封建社会，但实际上封建一词来源于“封而建之”，我国真正的封建时期应该是指的周朝。而秦朝统一六国之后实施了郡县制，从那以后可以说我国就没有再回到周朝的封而建之的时代了。中国的这种中央政府强大，地方政府弱小的情况，也并非从秦汉就开始，而是始于宋朝。因为唐朝的地方政府很富有，所以中央政府即使倒了，地方仍可继续抵抗。但宋朝则将所有财政权都收归中央，地方变得一贫如洗，导致一旦中央被灭，地方也毫无力量了。但是即使是汉唐时代，中央对地方也是有绝对统治力的。因为各个地方的长官，都是中央派出去的，他们有任期，不可世袭。但是欧洲并非如此。日耳曼人占领了罗马帝国的领土之后，形成了一个个小的王国。这些王国的国王，将土地分给自己的手下，并且由他们子孙世袭，这些人就成为了贵族。当国王需要有人替自己打仗时，贵族们负责派人出征。但是国王对贵族的力量并不是绝对压制性的，而且在国王之外，还有个教会的存在，使得很多国王的权威更加低下。相比较而言，我认为日本的御家人制与欧洲的封建制是比较类似的。同样是主君（将军，国王）负责保护属下的土地权利，属下（武士，骑士）在战时负责为主君冲锋陷阵。属下在自己的领地中有绝对的权威，包括军事权与财政权。这可以说源于日本和欧洲都不具有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即便日本到了江户时代，表面上看江户幕府的权力很大，但其建立的幕藩体制总体上仍然脱不了御家人体制的本质。或许正是这样的历史因素，造成了日本和欧洲现今的社会结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