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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字成语

《往事并非如烟》之5 拾粪(修订稿)

2023-05-06 21:54:18

往事并非如烟》之5

拾粪(修订稿)

作者: 胡 顺 安

微信公众号:shunanhu



我的故乡是冀南一座具有两千年历史的古城。我在这里读小学和中学的时候,父亲在邢台的一家大型国企工作。只有母亲一人带着我和弟弟在农村,含辛茹苦地艰难生活着。当时姐姐长期寄居于城南二十里地的外祖父家,替家母照顾年迈的外祖父。我们时常在外祖父小住。

家里只有母亲这一个务农的成年劳动力,父亲的工资不算低,但每年交给生产队置换的工分(1950年代末到1980年代初,中国历史上农业生产合作社、人民公社计算社员工作量和劳动报酬的单位)也非常有限,我偶尔在夏秋农忙假和春节放假的日子去生产队干农活,或以其他劳动方式获得一点工分,但少得可怜。所以,我们全家一年到头总计获得的工分一直很少,这直接影响了夏秋季节我们家分得的糊口粮。

每年的夏秋季节,粮食熟了,生产队开始组织收割脱粒,最后按照每户务农工分的多少去分配口粮,全体社员在打麦场上排着队等候。生产队规定,按照公布出来的本队每户人家务农工分的多少排序参加当季粮食分配。劳动力多、获得工分多的家庭优先安排,而且分得的粮食多,质量好;劳动力少、获得工分少的家庭自然就排在后面;按照规定,在外务工的人,必须先向生产队交足一定额度的钱数,折算达到能够分粮的最低工分值,才可以参加分粮(也即粮食分配),还得排在最后,这时候的粮食质量一般就不会很好了。

那些劳动力多、工分总数额高的社员在此时此刻自然流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神色,流溢着自豪的优越感。

我父亲不在村里务农,我家的成年务农劳动力只有母亲一个普通家庭主妇,本来在生产队的务农工分比一个成年男劳动力的工分少很多,外加还带着我们姐弟四个未成年人,即使父亲在分粮之前给队部交一些钱去兑换工分,也只能勉强获得最低工分值的分粮资格。

因而,每次分粮,我们这类的几户家庭总是排到最后,分得的粮食数量少,质量也大不如之前其他务农劳动力多和工分高的家庭的。

最令人难忍的是,即使如此,也还得看生产队会计和保管的脸色。 我不能看他们的脸色,更咽不下去这口气。凭啥交钱换工分还得看你们的脸色?!

为了能多挣工分,帮助父母减轻生活的负担,同时少看别人的脸色,作为长子的我,只有放弃更多的玩乐时间,扛起责任,做我力所能及的一切,比如假日参加农活,或者平时打猪草、扫树叶、拾粪等。

拾粪是我当年干的最方便,也是最多的一项劳动。从此,城外村西的京广公路上就多了一个拾粪娃,无论酷暑寒冬。


每天下学的中午或黄昏,或在周日(那时候就周日一天偶尔休息),我回到家顾不得吃饭,背上粪筐,手持粪叉或铁锹,就去城外的马路上拾牲口粪便,以此交给生产队换取工分。十几斤粪便顶一个务农工分---当年化肥少,农田基本依靠社员捡拾的牲口粪便,或者用农作物辅料及杂草等沤粪积肥,到耕种季节去施肥,从而促使农作物的茁壮成长。

我拾粪常去的地方主要是村西车马店,当地人俗称马车店。

马车店坐落在村外用石子新铺的京广公路(今107国道前身)的西侧,南端紧邻沙河城的千亩茂密树林,院落内外绿树成荫。数亩地开阔的院子里,南边和西侧是牲口棚,北边是一排简易的土坯房,干净整洁。此处既方便喂养牲口,还可供人食宿,十分便利,而且价格便宜,是途经此地的行人和车辆的理想栖息场所。外加这里紧挨千年古城,一时间,这个马车店里宾客云集,成为了过往客人和车马运输的聚散宝地。





每到中午或黄昏,路过的,住店的,基本喜欢在此歇息。无论春夏秋冬,这个马车店总是人满为患,非常拥挤,来晚了就没地方。尤其春夏秋三季,天气适宜人们出行,路过的宾客更多。

记得那时候,汽车极为罕见,拖拉机也是偶然看到,路过者百分之九十多都是牲口拖拉的木制车辆,还有人和牲口一起拖拉的小型平板车、人推的独轮车等。经过一路的长途跋涉,可谓马困人乏,很多驾车人顺便把牲口拴在一棵大树上,给牲口备上饲料,自己就近找个地方倒地就睡。马车店的里里外外,沿途两侧路边的大树下,到处躺着不甚讲究的过客。他们光着膀子,露着脚丫,横七竖八,呼噜震天;旁边拴着牛马骡驴,偶尔还有骆驼。

马车店这片地方是拾粪人的主战场。我们经常拾粪的十几个人就背着粪筐在附近转悠,看看哪里的牲口吃饱了,等着一会儿方便。这需要认真观察,比如哪个牲口站立,转悠,撩蹄子挠地,撅尾巴,发呆,这都是要方便的前兆。看见这些,我就不远走了。

拾粪的人多,牲口少。拾粪的人一般会聚集在这里候着,唯恐错过拾粪的机会。

大家都眼巴巴盯着牲口,一旦方便,立即前去用粪叉扒拉抢粪,还得小心提防牲口踢咬--有的牲口吃料受惊容易踢咬伤人。

这些拾粪人基本以中老年为主,我是其中最小的。为了规范有序,减少争执,我们拾粪一般是划分领地的,但也不时发生越位“火并”的现象。和我经常争抢粪便的,是我的对门邻居,一位李姓老人,他小儿子与我是同龄人。碍于他的长辈身份和孩子的面子,我总是处处谦让着他。但老李总是欺负我年小,认为我不敢和他争抢或者争抢不过他。于是,他经常越位到我的地盘“拾”粪。因为抢粪,我们一见面就斗嘴,不管在哪,闹得不愉快。现在这个老李早已去世多年了。如果活着,他应该九十多岁了。


有时候,为了避开这种争抢行为,我背着粪筐,沿着原107国道南北方向走十余里地寻找牲口粪便;有时候,我则跟着附近的拉沙车拾粪。有的赶车拉沙的人也顺便捎带着拾粪,他就不喜欢外人跟着他的沙车拾粪。

常常是,远远看到拉沙车来了,我先观察沙车上是否备有粪筐。如果有,就表明赶车人拾粪,一般我就不跟了。或者待车近了,我装作视而不见,无意跟随对方,继续独自前行,麻痹对方放松警惕。沙车刚过,我则紧追几步,偷偷把粪筐放在马车尾部,尽量不暴露自己。同时,手扶着粪筐,坐在车尾,这样可以轻松省力。

不过,需要时刻保持警惕,提防着赶车人发现。有的赶车人发现了,就笑笑表示默许,不过总是我先看着人家笑,双方心知肚明,互相默契。

遇到被无良的赶车人发现了,他会即刻训斥和驱逐,不让放粪筐,说是马车超载。我或者央求准许,或者只好怏怏地无奈取下粪筐背着。否则,赶车人在途中会恶意地使劲往后甩鞭子,你得提心吊胆,担心被鞭子抽着,也得赶快离开。


我拾粪过程中曾经遭遇过最惊险的一幕。某次,我跟随一辆拉沙马车去位于沙河县老城西北、端庄村北的原沙河县火车站沙场。途中,走到沙河县老城西北约三里地许的一个东西便道与京广铁路的交叉口,看见交叉口的铁轨中间有一大坨牛粪。我非常兴奋,立即取下粪筐,顺眼眺望南边,列车还很远,我赶紧用粪叉扒拉牛粪,匆匆放进粪筐。抬头一看,南边飞驰的火车已到眼前。慌乱中再往北看,一列火车也呼啸而至---之前忘了看北边,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但也顾不得多想,或说根本来不及多想,我背着粪筐,借用粪叉点地,顺势一跃,跳到铁轨西边,脚未站稳,身后列车“嗖”地飞速驰过,一股巨大的风力差点把我带倒。

这时,一位四十多岁、身着制服的铁路扳道工人跑过来拽住我不让走,说差三四秒钟我就被火车撞着,这是严重事故。一旦发生事故,他就必须承担责任。

幸好我同村的村民苑海林在火车站沙场测量沙方(运送沙子的量),认识这个扳道工。老苑看着扳道工,教育我以后注意安全,还给扳道工说了很多好话,才放我走了。事过回想起来有点后怕,但毕竟命大吧。

转眼间,数十年过去了。随着时代的发展,机械化程度高度发达。无论是运输业,还是农业耕作,先进的现代化机器取代了原始的牲口作业,从事务农的牲口也逐步减少,在平原地区濒临消失。

拾粪作为农民早期谋生的一种活计,早已成为了往事。作为经历,我只如实记录下来,让儿女们知道今天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值得珍惜。但更需要自己付出努力,才能生活得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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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4-18 初稿于邢台市

2022-9-10修订于故乡、河北历史文化名镇沙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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