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琴的“毛病”
吴营洲
我在《曹雪芹的母亲不可能姓马》一文中,写了这样一段话:“在红楼人物中,没有谁是没有毛
病(缺点)的,……惟独守寡的李纨是个完人。”我又在《曹雪芹笔下的李纨》一文中,进一步谈到了这一看法。我说:“……林黛玉薛宝钗也好,赵姨娘老婆子们也好,曹雪芹笔下的四百多个人物也好,除语焉不详者外,任谁都是有'缺点’的,唯独李纨没有!”其实,这样写,只是出于行文上的考虑,属于“先抑后扬”型(此处套用了某小品的一句话:“没事儿找抽型!”),意在突出“惟独守寡的李纨是个完人”,所以前面说的“没有谁是没有
毛病的”,只是铺垫,当不得真。倘若当真,那么这种说法立马就陷入悖论,不成立了,这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明白的道理!可偏偏有人对此提出驳难,质问我:“薛宝琴总不能算语焉不详吧。这位似乎就没什么缺点……”说实在的,这样的责问,真得令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我们知道,薛宝琴不仅漂亮,还很聪明,且又见多识广,才思敏捷(写诗作文在大观园里堪称一流),所以她无论在谁看来,均是“完美的象征”。甚至贾母都想让贾宝玉娶她。似这样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女孩子,若让我来指出她的“
毛病”,我佛慈悲,委实于心不忍;然而,然而,倘若指不出她的“毛病”来,那么由此及彼,仿佛我此前所写的所有文字,就都是靠不住的了!有道是,吉人自有天助,恰好在我的案头摆着蔡义江先生的大著——《红楼梦诗词曲赋鉴赏》,权且抄录一段,聊以代答吧。
蔡先生写道:薛宝
琴常夸自己从小跟随父亲经商,足迹广,见闻多。这是可信的。不过,说《怀古绝句十首》都是自己所亲历的地方古迹,则未免是信口编造。且不说她北至内蒙古呼和浩特,南至交趾是否可能,即如蒲东寺、梅花观,本传奇作者所虚构,有何从去寻古迹呢?李纨关于“关夫子的坟多”的解说,只是替她圆谎而已。宝
琴对自己幼年经历的夸耀和怀古诗总的情调比较低沉是一致的,都曲折地反映出她原先的家庭已经每况愈下。否则,她何至于前来投靠贾府呢?不过,她眼前所过的总还是贵族小-+姐的奢华生活,她真正悲哀的日子,将随着四大家族的没落而到来。那时候,她还会再一次走得远远的,而且将会以十分感伤的心情来回忆大观园的生活。这一点,留待《真真国女儿诗》中去说。薛宝钗挑剔她妹妹做的蒲东寺、梅花观二首,说是史鉴中无考,“我们也不大懂得”,要她另做两首。黛玉说她“矫揉造作”,可谓一语破的。(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鉴赏》,中华书局,2004年9月,第203页。)请问,
蔡义江先生说她“信口编造”,以及黛玉说她“矫揉造作”,算不算是她薛宝琴的“毛病”?此时,我忽地想起了一件“往事”:2012年,我有幸参加了“
曹寅与镇江暨《
红楼梦》程乙本刊行220周年学术研讨会”,会上,有位来自东北某省的与会者提交的论文是《薛宝琴:〈
红楼梦〉中唯一一个没有任何缺点的人》(大意),并在研讨会上作了发言。我听后,自然是碍难苟同他的观点。随后,我几度想和他沟通沟通,谈谈自己的看法,终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再者觉得自己当即反驳人家的观点也有点不合时宜,于是也就忍了。然而,待研讨会结束后,与会者纷纷乘上大轿子车行将前往火车站时,我实在忍不住了,便随他上了车,并坐在了他的身旁,在与他的闲谈中,我便说:“其实,薛宝琴还是有缺点的,诸如,她的有意显摆,她的自我炫耀,她的故意招摇,都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应有的行为或淑德……”他听后连连点头。然而,然而,我为了和他说上几句话,竟然上错了送站的车。他们去的车站是“镇江北站”,是开往北京方向的,而我该乘的火车,是在“镇江西站”停靠……于是我赶紧跳下大轿子车,往车站门口跑。车站门口停着一溜出租车,我想打车去“镇江西站”,但没有一个司机肯拉我。因为有趟火车快到站了,从火车上下来的人,基本上都是“长途”,比拉我挣得多!好不容易说通了一位司机,上了他的车后,他却只把我送到了“镇江西站”的东门,但“好心”地告诉我,我所乘坐的火车,当在“镇江西站”的西门进站,东门距西门,还挺远……我一边往西门跑,一边想:我这也是活该,谁让我“有意显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