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莲子
国庆假期第二天,早上刚起床,接到二哥打来的电话。二哥平时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就怕影响我的工作和生活。看到二哥电话,我第一反应是肯定家里有事,忐忑地接起电话,二哥说母亲生病,昨天下午住院了,当时忙乱地没顾上通知我。我在家里排行老小,一般的事情都是哥哥姐姐们处理,如果通知到我说明比较重要。
1960年母亲和大哥大姐
接完电话,我赶忙收拾东西准备去医院,正好趁着假期可以去陪护母亲。83岁的母亲和88岁的父亲平时生活基本都是自己打理,不需要我们操心,我们也就是隔三岔五去看望一下。前段时间母亲身体不舒服,自己到社区医院看过一次病,输了一周的液体,没有彻底痊愈。
上午11点多我做完核酸检测,与医院沟通后进到病房,看到母亲更加消瘦了,脸色灰黄,闭着眼斜靠在被子上,不停地咳嗽,咳出灰黑色的浓痰。母亲一向爱干净,咳出的痰用纸包着放在旁边的塑料袋里,袋子已经快装满了,床尾放着一提卷纸。母亲每次咳嗽都是竭尽全力,瘦弱的身体浑身都在使劲、颤抖,二哥拿出医院诊断书,诊断结果是双肺感染。瘦弱的母亲怎么能禁得住,我的心里充满愧疚,上次看母亲还是在中秋节,平时对父母的关照真是太少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医院安心陪着母亲,每天上下午各输一瓶青霉素液体。从我记事起,母亲生病只要用青霉素,用不了几天就好了,母亲平时生病也是心心念念想用青霉素,奈何社区医院和诊所没有青霉素。我当时在想,如果是单纯肺炎,用几天抗生素就应该控制住了,我和母亲耐心等待病情好转。
这期间疫情开始悄然蔓延,医院的气氛也一天天地紧张起来,不让家人探视,不让陪护人员出去。家里人每天反馈疫情情况:小区开始做核酸,超市抢购生活物资,出入小区需要通行证……我反倒很放松,在医院陪着母亲,母亲能够得到治疗,没什么好担心的。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母亲的病情严重,固执地以为跟之前每次生病一样,输几天液体就没事了。因国庆假期,病房几乎见不到大夫,母亲每天照常输液,匆匆忙忙过来的值班大夫只是说还需要继续消炎,我计划节后上班再跟大夫详细沟通后续治疗情况。
11月10日陪母亲在病房
疫情呈现上升趋势,10月6日上午,几天不见的大夫来病房通知我们,其它病房有一名陪护人员为新冠阳性的次次密接,以防万一,要求我们在自己病房隔离,医院统一送饭。有我陪着母亲,让隔离就隔离吧,只要不影响母亲治疗,怎么都可以。只是母亲的病情没有明显的好转,咳痰还是很严重,母亲总是问我,这是从哪产生的这么多痰,是不是要把身体里的水分全部咳出去,我安慰母亲,这是肺部炎症产生的废物和垃圾,需要通过咳嗽全部清理出来,其实母亲也明白。只是持续的咳嗽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让人焦虑。问大夫,大夫说再用几天药观察观察。更困难的是母亲几乎没有食欲,每顿饭只吃几口,她日渐消瘦,体重只有70斤,想到疫情之下随时可能会出现其它意想不到的情况,我心急如焚,不知道如何来护母亲周全。
10月8日单位通知因疫情防控需要居家办公,我让侄儿把电脑拿过来,这样工作、陪护都不耽误。下午病房隔离解除,那位次次密接没什么问题,我心里更加踏实了,这个时候医院全封闭管理,应该是最安全的,正好专心陪母亲治疗。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刚安心了一天,10月9日一早,母亲正在输液,护士进来通知,医院从今天开始要成为“黄码医院”,专门用于接收疫情中、高风险地区的人员就诊,现在所有病人要马上撤离医院,如果等变为“黄码”再离开,那么就得按照疫情防控要求采取其它措施。病房内顿时乱成一团,医生、护士忙着搬运仪器、设备、物资,病人和家属也在收拾东西,都想着尽快逃离,我先安抚母亲继续输液,接着开始整理东西。
从病房窗户看到周围已被绿色的铁板围住,幸运的是我的车在隔离区内,可以开车离开,自己上下楼来回跑了五六趟,把东西全部放到车上,又回到病房,母亲的液体还没有输完,想着磨蹭一会儿输完再走。这时听见医生在楼道大声催促着大家下楼,我赶快找护士给母亲拔针,没找到护士,在楼道看到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士就拽过来给母亲拔了针。母亲一只手摁着针眼,我扶着母亲跌跌撞撞下楼,母亲边走边说:“我活了八十多岁没见过这样的事情。”我安慰母亲:“没事的,咱们上车马上就能离开医院。”当时医院已经封控,病人和家属由救护车统一送到各自社区,救护车司机催促大家赶快上车,好多人顾不上手里的东西,只好丢弃,分不清病人还是陪护,一窝蜂往车上挤。我把母亲搀扶到自己车上才放心了,好心的救护车司机让我等他一起走,否则我出不去医院大门。到门口看见几辆救护车排列一行挡着大门,旁边站满了全副武装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大门挡车器缓缓升起,我一脚油门冲出去,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地。街上几乎没有其它车辆,只有一辆接一辆的救护车呼啸而过,可见疫情的严重程度。
把母亲送回家,由住在同一小区的大姐照顾,我赶快回自己家,到小区门口,保安问我是否确定回来,如果进入小区,就不能出去了,我说确定。先回家再说。
接下来几天,疫情防控形势更加严峻,社会面每天都有不少新增病例,全城静默,我虽然在家,物资充足,家人都在一起,但每天提心吊胆、寝食难安。我担心母亲的身体,每天通过视频了解母亲的情况,治疗中断的母亲病情加重了,整天、整晚坐着咳痰,每天几乎睡不成觉吃不了饭,身体极度虚弱,母亲一个劲说,我这是得了不让吃饭、睡觉的病了,是阎王爷不让活了。兄弟姐妹们商量必须尽快治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我们正准备通过拨打120或者其它渠道带母亲去医院时,母亲所在的社区因母亲从“黄码医院”回来,要求必须居家隔离至少一周,防疫工作人员容不得解释(母亲是在医院变“黄码”之前离开,到家已经有10天了),立马在母亲家门安上磁条、贴上封条,一再强调除每天做核酸工作人员外其他人员禁止开门,否则按照违反疫情规定论处。更“要命”的是,隔离人员如果就医只能通过拨打120到指定医院,而指定医院发生疫情感染的可能性极高,母亲身体虚弱,又有基础疾病,风险更大。家人再三考虑,决定再观察几天,由大姐每天通过防疫人员送饭,坚持到隔离解除再去治疗。母亲后来跟我说,当时感觉自己可能坚持不到解封,想象着大门封条拆开时,自己已经不在了。每每想起这些,我泪如雨下。
母亲在家隔离的日子,我们兄弟姐妹每时每刻都在煎熬和混杂着疫情困扰的焦虑中度过,真正的度日如年,干着急没有办法,祈祷着赶快解除隔离。10月27日,终于到了解封日,社会面的疫情稍微有所缓解,我和侄儿所在的小区属于“无疫”小区,可以凭借出门证出入,我们联系了当地一家三甲医院,该医院平时床位非常紧张,很难入住,疫情期间就诊人员相对较少,顺利地办理了入院手续,陪着母亲进入病房的那一刻,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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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文作者1970年出生于察右中旗土城子乡新义村(原属布连河乡),现居包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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