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与“嘴”

年初曾路经长安鸣犊，看到路边有一石碑上书“嘴头村”三个大字，非常醒目。

但是当我在公交车站等车时，站牌上却有“咀头村小学”的站名，而且当我坐上车后，经过“咀头村小学”车站时，车上报站名竟读“咀”为“jǔ”。这种情况可能还不少，如：有网友指出重庆的公交站牌上，把“安家嘴”写作“安家咀”，“咀”拼音注为“jǔ”。

陕西汤峪河（后汇入浐河）和库峪河从南山流出，形成两条川道，中间夹的就是八里塬。因为八里塬地形走势如一条巨龙，而嘴头村正因位于塬的最北头龙嘴位置而得名，传说袁天罡的墓就在塬上。

全国有很多因地形地貌而取名嘴头村（咀头村）的，仅陕西省就有宝鸡市陈仓区贾村镇咀头村、永寿县渠子镇咀头村、旬邑县底庙镇咀头村、淳化县方里镇咀头村、彬州市城关街道咀头村、洛川县槐柏镇咀头村、黄陵县阿党镇咀头村等，全国各省区则更多。而且还有上海的陆家嘴、周家嘴、南汇嘴、金山嘴等，天津的梁家嘴，武汉的青鱼嘴、接驾嘴，广州的洲头嘴，宁夏的石嘴山，重庆的地嘴等带“嘴”（咀）字的地名，简直数不胜数。

嘴（zuǐ）的古字是“觜”，后来又分出“嘴”专用于表示人或动物以及器物的嘴。而“咀”字的存在早于“嘴”，读音为jǔ，表示含在嘴里慢慢嚼，细细品味，如咀嚼、含英咀华等。

但后来，民间涌现出一些非正规的俗字，俗字来源一般有借用与生造两种途径，而用“咀”代替“嘴”属于借用。此后，虽然在民间有的地方使用，但在传统字典中，如《说文解字》《中华大字典》《辞源》等工具书中，“咀”只有“jǔ”音，而无嘴意、无“zuǐ”音。

直到“文革”搞“二简”时，把“咀”作为了“嘴”的简化字，于是才广泛使用起来，而且这一用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虽然后来又取消了“二简”，但因“咀”比“嘴”字笔画少，而且简单易写，于是长期还在民间甚至路牌、站牌中继续使用。在“百度”上搜索“嘴头村”时，同时也有“咀头村”。

也有使用“嘴”字的站牌。

但是“咀”用作同“嘴”时毕竟是个俗字，俗字是相对于正体字而言的。尽管不少俗字已在民间经常使用，如作为“橘”的俗字“桔”等，但在正规场合还是应该使用正体字，即现在的规范汉字。

在《通用规范汉字表》使用手册中，“咀”仅有“jǔ”音；“桔”仅有“jié”音。说明“咀”读zuǐ、“桔”读jú时并非规范汉字。但目前各字典注释不尽相同。如“咀”读音为zuǐ时，《通用规范汉字字典》注释：用于地名：尖沙～（在香港）。《现代汉语词典》注释：“嘴俗作咀”。用于地名尖沙～（在香港）。其他如《新华字典》等也都这样注。《商务新字典（香港）》也注释：“嘴俗作咀”。应该说注释为俗字是正确的，否则容易出现当作规范字使用的错误。我查了现在的多种学生字典，仅有《新时代学生字典》中“咀”有zuǐ音，注“用于地名：尖沙～（在香港）”。其他学生字典中“咀”没有“zuǐ”音，而且还特别指出：“咀”字不是“嘴”的简化字。这大概也是公交车站站名中读为或注音为jǔ的原因。台湾的《中华大字典》《中文大辞典》及最近的《学生图解国语字典》中“咀”无zuǐ音、无“嘴”义。

香港的“尖沙咀”， 位于九龙半岛的尖端，据明朝万历年间的《粤大记》记载：由于该处海水为官涌山所阻，形成一个沙滩，再加上海岸线凹凸不平，又长又尖，所以称为“尖沙咀”。有人认为是从明代就已经这样写了，但还未见有确凿的证据，而明代《粤大记》中在标注地名时用的却是“尖沙嘴”。我在古文献检索中并未检到有“尖沙咀”，但在近代的“清史稿”及地方志等资料中检到数十处均为“尖沙嘴”，可见使用“尖沙咀”也是近现代以来才出现并用于民间的。

一

现在香港仍在使用繁体字，并没有推广使用《通用规范汉字表》，因此按习惯在地名站牌中仍使用“尖沙咀”。可能这也是《通用规范汉字字典》等在注释“咀（zuǐ）”时都特别列举了“尖沙咀（在香港）”的原因。

目前，国内各地在地名中有用“嘴”的，也有用“咀”的，并且有地方已经习惯于用“咀”而不用“嘴”。还有同一地方有时用“咀”，有时又用“嘴”。情况相当复杂混乱。

地名用字及读音一般应名从主人，充分考虑历史，尊重当地群众意愿，方便生产生活。我在《中国 国家地名信息库》上搜索，陕西的“咀头村”有21个，而“嘴头村”仅有7个。其他地方的地名也一样，既有“嘴”，也有“咀”。

国家在今年新发布的《地名管理条例》的“地名的命名、更名”中规定，

地名的命名应当遵循下列规定：“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避免使用生僻字”。《通用规范汉字表》是在2013年由国务院公布的。

如果考虑到相当长时间内，在许多地方，用于地名时“咀”用同“嘴”的现状，那么当时在确定规范汉字时，如能放宽一些允许“咀（zuǐ）”用于地名，情况就会简单一些。按理，现在内陆在文件、书刊报纸、路牌站牌等正规场合，还是应该按《通用规范汉字表》的规定使用规范汉字。但现实情况却是许多地名中都在使用“咀”代替“嘴”，连国务院民政部门统一建立的《国家地名信息库》都认可了许多地名中的“咀”字，这就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尴尬。不过，有一点必须注意的是，决不能在“咀”用同“嘴”时读音或注音为“jǔ”。

前面说到的西安长安区鸣犊镇嘴头村，村名用的是“嘴”字。然而公交站牌却用“咀”字就不对了，而报站名时读“咀”为“jǔ”更是错上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