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9月18日。
北方一座风景名山。
一家旅游宾馆。服务员推开302房间卫生间的门时。嘴里欢快的歌儿骤然间变成了恐怖的尖叫:“有人上吊了!”
公安人员及时赶来了。几小时后,法医开口了:“是自杀”,但同时侦查人员也开口了:“这不是自杀!”
许元琦的父母都是干部,父亲是合肥市某区工商局一位领导,母亲是区文教局的一个科长。他们对独生儿子许元琦则抱有更大的希望,希望他将来比自己更有出息。在这样的环境中,许元琦从小就满脑子都是“一心向上爬”的思想。十八岁那年,他考取了西安一所工业大学,毕业后他的父亲又想方设法把他分配到了某机关做秘书工作,父母告诉许元琦:“当秘书最容易得到提拔重用,知道吗?”
到了谈恋爱的时间了,许元琦的父母告诉许元琦:“千万别自己胡乱找对象,你不懂这中间的道理,会误了你一生的。”许元琦知道父母的意思,那就是要找一个对自己仕途有帮助的对象。
在父母和许元琦的共同努力下,他们觅到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姑娘:她本人是一个打字员,但她的父亲却是当地一名高官。结婚那天,许元琦和他的父母都很激动,他们似乎已经看见了许元琦飞黄腾达的美好明天。
婚后很长一段时间,许元琦都处于一种“雄心勃勃干事业”的状态之中,对自己的婚姻十分满意,周围人也投以羡慕的目光。
一个偶然的机会,许元琦看到了一本旧小说《第二次握手》,他猛然间发觉,自己的生活中似乎少了一种什么东西,那是“爱情”。
他试图过一种很“爱情”的生活。一天晚饭后,他对妻子薛瑛说:“瑛,我们去河堤上散步吧?”谁知妻子一撇嘴:“那有什么意思?还是回我家吧。”在平时,许元琦顺口就会说“行”,但这次他坚持要去散步,妻子一生气,一个人回了娘家。许元琦独自徘徊在河堤上,看夕阳下河面波光闪闪,柳梢下情侣双双,心头一阵失落,觉得自己的生活是那么无聊。
1993年10月,许元琦因工作疏忽,在年终工作总结中写错了几个重要数字,结果引起人大代表对机关的质询,机关领导十分震怒。批示要严肃处理拟稿的秘书。最后还是薛瑛的父亲出面,许元琦才免受处分。薛瑛得意地对许元琦说:“现在知道你老婆的重要性了吧?只要你以后对我温温顺顺,什么事也没有,你迟早会得到提拔,要不,再犯了错误,我让我爸不管。”许元琦气得真想揍妻子一顿,薛瑛在他眼中顿时变得是那么庸俗不堪。
1994年春节期间,薛瑛怀孕住进娘家,许元琦只好一个人在家过起了“单身”生活。
这天,许元琦正在家中看电视,听到了敲门声,开了门,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他面前。这个女子二十岁左右,身材苗条,长得眉清目秀。许元琦愣了半天,才想起这女子叫张爱英,是老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论辈分,他得叫她“姨”。
张爱英是进城来打工的,先去找许元琦的父母,许元琦的父母不在家,她又从邻居那里打听到了许元琦的住处。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张爱英就被许元琦家的书柜吸引住了,拿起书入迷地看起来,连说话也忘了。于是两人一个看书,一个看电视,几乎没再交谈。快到中午时,张爱英走进厨房麻利地做起饭来。她对许元琦说:“你看电视吧,我一个人就行了。”许元琦才看了一会电视,张爱英就把碗筷和饭菜摆在了桌子上。吃完饭,张爱英看到许元琦堆在洗衣机旁的一堆脏衣服,不言不语又洗开了衣服。等她忙完时,已是夕阳西下。许元琦送张爱英时,心里突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不久,许元琦帮张爱英找到了一份工作,到纸箱厂当统计员。张爱英没事的时候,就来许元琦家看书、借书,许元琦总是十分热情。
许元琦和张爱英的来往引起了薛瑛的反感。1994年7月的一天,张爱英前来借书时,薛瑛一把掀翻了书架,大骂张爱英是“狐狸精”,张爱英捂着脸跑出了许元琦的家门。许元琦看看薛瑛隆起的腹部,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
第二天下午下班后,许元琦去找张爱英,去时他在路上买了两本新书,当他把书递给张爱英时,两人情不自禁地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许元琦开始背着薛瑛与张爱英约会。但他俩深知,他们的爱情是不为世俗所容的,辈分的悬殊,使他们的相爱与“乱伦”联系在一起,成为一种大胆惊人的“罪恶”,成为一份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情感……
然而,他们深信,他俩之间才是真正的爱情。至于明天会怎样,他们暂时还没有来得及想,也不愿意去想。
1994年9月,薛瑛生下了一个儿子,从此,居“功”自傲的薛瑛在家中更是对许元琦颐指气使,像对待高级仆人一般。这使许元琦与张爱英的来往更为密切。
1994年十月,儿子满月了,薛瑛按当地风俗,回娘家住了一个月。这期间,正好许元琦被组织上派到西安学习一个月。他与张爱英相约来到西安。这一个月,他们登大雁塔,游华清池,在半坡留影,于兴庆湖荡舟,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西安归来,许元琦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他向朋友借了一万元,在市内租了间门面房,为张爱英开了一个小商店让她经营,这样,他们有了一个属于他俩的窝。
1996年元旦这天,他俩买了一盒大蛋糕,点亮了红烛,端起酒杯轻轻地碰在一起,含情脉脉地对望着,沉浸在一片温馨和甜美之中……许元琦说:“祝愿你的生意越做越红火,越做越大……”秀英说:“这里的一切永远都属于你……”
许元琦与张爱英的感情越来越深,他们的痛苦也越来越深,因为他们不能名正言顺地常相厮守。张爱英写了一首诗:“我是一只热爱阳光的鸟,渴望春风吹动我的羽毛,和所有幸福的鸟儿一样,哪怕因此遭受暴雨的降临。”
在这样真挚热烈的爱情面前,许元琦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忽然显得那么苍白可笑,纵然混个一官半职,如果连一份真爱也没有,又能怎样?这样一想,他对于妻子薛瑛连一天也无法忍受了。
许元琦经过几个不眠之夜的辗转反侧,终于下定决心: “哪怕身败名裂,我也要追求真爱!”
许元琦告诉张爱英:“你等着,我和薛瑛离婚。”
就在许元琦准备向妻子薛瑛摊牌要求离婚时,单位对许元琦进行了考察,有关方面透出消息:“单位准备提拔许元琦做科长。”
这天晚上,薛瑛得意地对许元琦说:“我爸说了,他已经打过招呼,这次你就等着升科长吧。只要你听我的话,你以后前途还远大着呢。”
许元琦对薛瑛的张狂本能地有些反感,但他没有吭声,也没有提起有关离婚的话题。
许元琦失眠了。当他和张爱英信誓旦旦、下决心不惜身败名裂追求真正的爱情时,他仿佛浑身是胆,一腔豪气。但如今,当金光闪闪的乌纱帽在他眼前诱人地旋转时。他那热衷仕途的神经又兴奋起来,心灵又被一片诱惑搅动出一种难以言状的滋味。他犹豫起来,突然间变得底气不足。
他找到张爱英说:“组织上已经考察过我,准备提拔我当科长,你替我高兴吧!”然后,他吞吞吐吐地说:“关于我和薛瑛离婚的事,就得往后推一推了。等我把这个位子坐稳了,我就……”
张爱英目光黯然地说:“我信得过你,但是,你有把握吗?”
许元琦肯定地点了点头:“你等着我。”
1996年年底的一天,张爱英问许元琦:“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婚?”许元琦说:“你先别急。”张爱英的泪水无声地滚落下来,泪光中闪着忧虑。
第二天早上,许元琦去上班,刚走上离家门不远处的马路,猛然看见张爱英从路旁的一棵树下站了起来。他走近一看,她的眼睛红红的,分明是在树下蹲了一夜!许元琦的心头猛地一热:“秀英,你……”
张爱英说:“我想了一夜,你下班后来商店,我们细细谈。”
下班后,许元琦到了商店,张爱英扑到许元琦怀里哭了好半天。最后,她坚定地对许元琦说:“琦,我想来想去,觉得我不能再等了,你必须尽快和薛瑛离婚。我已经怀孕了……”
许元琦半晌无语,最后,他问:“真的不能再拖一拖?”
张爱英一字一顿地说:“不能了。”
许元琦回家后心神不宁,坐卧不安,不知所措。如今,他确实品尝到了当官的好处,觉得以他的才华,应当还有更远大的前程。他渴望继续在仕途上前进,也不想放弃真正的爱情,不想没有张爱英,但眼下离婚,他的前途就会“离”得一片漆黑。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者也。”但是,对于许元琦,哪个是鱼,乌纱帽和张爱英哪个是熊掌呢?
在经过痛苦的思想交锋之后,许元琦认定,张爱英是鱼。怎么个“舍”法呢?一个罪恶的念头在许元琦脑海中酝酿着。
1996年12月29日,许元琦下午下班后约张爱英去河堤上散步,黑暗中,许元琦的肩膀一用力,张爱英跌进了河里……张爱英死了。因线索不足公安局一时破不了案,使许元琦得以暂时逍遥法外。
1997年元旦过后,许元琦成为科长。
张爱英死去的第三天,1997年的元旦。许元琦买了一盒蛋糕,下午下班后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点亮红烛,呆呆地看着火苗闪烁,烛泪长流。他自言自语:“秀英,我永远爱你,是你逼我太急了……”
当官的新鲜感过后,许元琦感到他这个科长无非还是成天陷于事务性工作之中,无非是个领头干活的人而已。而回到家里的一切不顺,使他感到生活是如此乏味无聊甚至痛苦。
1997年4月间,薛瑛的父亲退居二线,许元琦也被调至一个小公司任经理,一时间,他的仕途又黯淡起来。
五月份,许元琦去西安开会,会议结束后,他却不想离开西安。他感觉中似乎他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办。惶惶之中,他终于发觉,他想去大雁塔,想去华清池,想去半坡,想去兴庆宫……想去他曾与秀英一起去过的地方看一看,走一走……
许元琦的精神一片空虚。空虚的他开始有计划地重游他曾和张爱英去过的地方,是追忆?是凭吊?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华清池旁,他满怀伤感,泪水不觉淌了满脸,引得游人纷纷看他。
1997年8月初,由于公司亏损严重,被一家市属公司兼并,许元琦的经理职务自然也没有了。与此同时,领导对许元琦任公司经理后无所作为的情况进行了严厉批评。
许元琦感到生活与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许元琦出走了。
出走一月后,他给自己的父母写了一封信,信中详细讲述了他和张爱英的爱情历程和他杀死张爱英的事实。
许元琦的父母惊呆了。当他们冷静下来后,他们按照许元琦写的地址,连夜买了火车票,去寻找儿子。
在这座北方名山脚下的宾馆里,他们看见了憔悴颓废的许元琦。
许元琦的父亲说:“既然没人知道秀英是你推下河的,你就回去好好上班,你的前途还是光明的。”
许元琦的母亲接着说:“就是嘛,只要你振作起来,我们会帮助你的,好好总结经验教训,你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
许元琦悲哀地望了望他的父母:“别说了。如果当初我不是一心想往上爬,一心想找个能当靠山的岳父,而是找一个我爱的女人,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会有今天吗?”他告诉父母:“我不会回去了,我不敢回那个伤心之地,我会发疯的,我的良心一辈子难以安宁。我现在什么也不要了,让我自生自灭吧!”
许元琦的父母面面相觑,半晌,许元琦的母亲一下子跪在地上抱住许元琦的双腿哭喊道:“儿子,你不能扔下我和你爸不管,我们就你一个儿子呀……”
许元琦表情木然地说:“你这样也不顶用,我已心如死灰了。不但如此,我迟早要把我和秀英的爱情让人们都知道,我不能让秀英就这么冤死,我不说出来我迟早会发疯的……”
第二天,许元琦的父母冷静下来了,他们对许元琦说:“事已至此,你也是个不小的人了,你自己拿主意。**倒是小事,**犯多了,婚外恋人们也见多了。但是,名声事大,你和秀英是啥关系?你把她叫'姨’呢!这要让人知道了,是乱伦,比婚外恋、比**还难听一百倍!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你要是不跟我们回去,不把这事忘了,你就给我们死在这里,你不活了。我们还要活呢!”
许元琦听后惨然笑了,他说:“明天再说吧。”
这一天,他在山中转悠了一天,晚上,他写下了厚厚的“自白书”后上吊自杀了。
许元琦一直在追着“爱情”,最后葬身于“爱情”,到底什么是爱情?
沙土比亚曾经这样说过:“爱情不是花荫下的甜言,不是桃花源中的蜜语,不是轻绵的眼泪,更不是死硬的强迫,爱情是建立在共同的基础之上的。”所谓共同的基础,指的是男女双方有共同的理想、信念和抱负。如果男女双方志不同,道不合,就不可能有纯真的爱情,即使勉强结合,也只能是同床异梦,不会有幸福的家庭生活。真正的爱情不仅仅是性欲的表现和满足。性欲的满足是男女健康的身体和精神发达的要素,但如果把爱情仅仅看成是性的满足,把爱情与性爱混同起来,那就太庸俗化了。男女双方如果没有精神上的吸引和感情上的融合,这种爱情只能是苟合,是不会巩固和幸福的。
真正的爱情是一种高尚的道德感情。爱情蕴藏着对对方强烈的义务感,一旦确立了恋爱关系,就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更不能“脚踏两只船”,搞“三角”或“多角”恋爱,要互相真诚。
真正的爱情能给人以勇气和力量,不因对方的地位,条件等的变化而变化,也不因对方不幸生病,致残而消失。纯洁的爱情,两颗心是赤诚的,是心心相印的。爱情之所以珍贵和美好,是因为它不仅在顺利的条件下能共享欢乐和幸福,而且在困难的条件下也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各自都能从对方获得战胜逆境的勇气,信心和力量,尤其是在对方遭到种种不幸时,最能显示一个人的精神面貌和道德情操。
真正的爱情既非环境所能改变,也非时间所能磨灭。当你追求爱情的时候,唯有熟谙爱情的真谛,真正的爱情才会属于你。
(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人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