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旷钦凡,安福南乡金田人,1984年洲湖中学毕业,北京工商大学会计专业,注册会计师。
父亲的涵义2018-4-15
父亲离开自己已经二十多年,他的音容笑貌、言行举止、生活点滴已深深刻入脑海,在闲余时,在夜梦里,常常不期而至,尤如虚幻烟云,有时款款而来徐徐而失有时却倏忽而至倏忽而逝,记忆海洋里的童年天真无邪生活零零碎碎远多于成年参杂个人喜好环境抑郁诸事不期意的生活片断,有些人甚至宁愿终身生活于童年的记忆里也不愿面对每天血淋淋的现实,童年只有快乐,没有怨恨,即使凄零的困苦日子,在童年的内心里,没有与奢华的对比,没有对外面世界的分析观察判断,更无需自己直接面对,因此,在童年的内心里,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生活优越是一种乐趣,生活困苦也会苦中寻乐:孩提时的泥巴战;自已制作“天下最棒”的玩具;在大自然里用自己“绝对强大”力量欺负小花小草;在家里翻出没见过的“稀世珍宝”瓶瓶罐罐, 在生活中总有让自己欣喜的快乐:消灭一条小虫;追逐“凶恶”的家狗;野外拾到一块“无价之宝”的普通石头。因此,只要有人身自由,大多数儿童都认为自己是快乐和幸福的。
童年记忆如此清晰而丰富,以至经常误以为自己童年刚刚过去,虽然已经经历而立不惑知天命之年,但依然还没有走出童年的“阴影”,童年的记忆里,父亲又是如此形影不离,以至分不清“昨天”和“今天”,也许“明天”依然生活在“昨天”,昨天的父亲生活在现实里,今天和明天的父亲依然生活在“真实的”记忆里。
对于父亲,内心深处总有复杂的情感:因为他的绝对权威而敬畏;因为他的专横独断而“怨恨”;因为他的勤力持家无需自己“操心”而感怀;因为他的不苟言笑而远避;更因为他的一家之长地位而甘愿俯身听命….。
父亲出身于一个有上中农成分之称的较富裕之家,由于祖辈的积攒而颇有家底,至今两幢屹立于村里建于清代的古宅,青砖黛瓦,木柱雕梁,虽谈不奢华但也古朴庄重典雅,而周围因为多是泥土房屋被拆掉建新楼,或者因为是土房近些年被政府强行推倒,说明自己的祖先曾经有过辉煌,父亲在这种辉煌的家庭里长大,自然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加上他读过书,听说是“高小”学历,“高小”是解放前的学历名称,至今我不明白“高小”的真实含义,反正他就是远近有名的文化人,他几乎一辈子任职村里的会计,算盘拨的飞快,让我这个正经财经院校毕业的大学生无法相比,一拿到通向就业的毕业证书,在学校整天当玩具拨拉的算盘就丢到垃圾堆,印象里他一副不知是近视还是老花的眼镜在看书写字时戴上,干农活时小心翼翼的放好,当作他的护身符一样不让我们小孩碰他的眼镜,由于小时没见过工业品,他的现代化工业品眼镜让我更加深了父亲的高深莫测形象。
也许由于生长与周围邻居相比颇好的家庭,有祖上的富阔护佑,父亲骨子里有一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对外人表现出来是极有教养的谦虚,由于是村会计,经常要面对村民的询问,父亲都是极有耐心地解释,村里的事务,父亲都是小心翼翼地处理,童年里听到的都是远近乡邻对父亲的赞誉:有文化;肯帮人;对人对事有耐心;心地善良;负面评介最多的是性格直,经不住劝诱。在酒桌上,大家杯来酒往,出于大家的尊敬,酒桌的尊敬表现出来就是多敬酒,父亲基本上十喝十醉,大家的语言称赞,大家的酒意敬尊,父亲经不住劝诱总是在嘿嘿干笑几声后举杯一饮而尽,父亲酒风好自然又是一番赞誉,酒后餐毕,父亲回到家自然是大吐一泻而尽,这时母亲出来收拾残局,稍微责怪几句父亲就不耐烦,反责怪母亲不懂理,酒桌上的酒当喝则喝,当喝不喝就不是正人君子,以自己的醉买来“君子”之称,是最划算的交易,父亲在酒醉后没有太多的言语,吐完后仍然是嘿嘿干笑,母亲也无奈,劝说无效,只能每次小心照顾好父亲,我们作为晚辈也只能干瞪眼,父亲的爽直竟被我无条件地继承下来,酒桌上自己也是经常被豪言壮语的激将和君子之帽的戴冠而醉倒,人到中年,出于保护自己,现在自己被逼远离酒桌了。
父亲一生生活于旁人的赞誉和自我优越的境遇中,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他没有较多的言辞,被别人赞美之后,在家里被母亲爱怜责备后总是嘿嘿干笑几声,面对生活中不时出现的囧境,我也学会了嘿嘿干笑,嘿嘿干笑到底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别人不得而知,也许不同的语境嘿嘿干笑都有其不同的含义,这也是中国语言文化的灿烂之处,再多再精美的语言抵不过几声嘿嘿干笑。
在家里,父亲就不再谦和了,完全体现了中国式一个堂堂大男人的气概,母亲是传统的贤惠良母,以做好自己为原则,贤妻是做好妻子之职,凡事躬让,体现家庭的男主女从,长年累月形成习惯,所以家里的大小事务基本是父亲说了算,加上父亲骨子里家境优越感,更加剧了他性格的娇横跋扈,他说一不二,母亲唯唯从从,子女俯首听命,好在父亲凡事都是从家庭出发,因此虽然大家都是被迫服从,倒也形成家庭没有“矛盾”,唯一的矛盾就是父亲总是“对”,我们成员只能服从父亲的“对”,父亲的“对”也很简单,就是多干活少说话,有时我们子女与母亲兴高采烈地闲聊,父亲走过来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干活去,此时啥闲聊的心情也没有了,都各自忙事情了,农村的事情不就是几样:菜园、猪圈、牛栏等,父亲干活的观念根深蒂固,他不闲着,也看不得别人偷闲,在他看来,干活是正经的,闲着是最无耻的。只有晚上是“合法”闲的时间,夏日炎炎,即使夜晚也是酷暑难耐,每到晚上乘凉母亲喜欢和邻居大妈大婶一起围坐闲聊,讲着坊间各种奇异神鬼故事,我们小孩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有观众捧场,她们越发有兴致搜集各种怪奇故事,这样几乎每天的夏夜,都是固定的“夜谈会“,高傲的父亲不屑参加这种没有“农业价值”的活动,自然不会参与,无法干活的夜晚他不会干涉我们夜谈的自由,他一个人忙里忙外,实在没啥可做的,经常拿着破烂不堪的蒲扇到我们人群里走访视察一下,一句话也不说就是嘿嘿几声又走开,等下又过来嘿嘿几声,这是他唯一“亲民”的行为,我们很感激他不会晚上叫我们干活去。
父亲一生勤劳,尽职做好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村会计,也许他内心里,想着如何尽自己能力重新拾回祖上的荣耀,以自己、自己全家人的辛勤劳动重拾家庭的辉煌,但无奈时势形成,无论如何都没有摆脱贫困局面,由于时代造成,父亲生养众多,两任妻子(前一个妻子产下一子后由于疾病离世,后任妻子生养7个)3男5女,加上半疯癫的他父亲(我爷爷),祖上的风光和家底就是因为爷爷的半疯半癫而败尽,因此一个家道中落的男人内心里是无法接受现实,改变现实是他急切想达到的目标,通过他自己的辛劳,通过他可以支配的旁人(妻子与儿女),一起努力建设家庭,但愿望毕竟只是愿望,有时时代决定命运,他终其一生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荣华与辉煌,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母亲因贫病交加,刚满一个甲子年轮就离世,她没有怨恨在情感上折磨她一生一世的丈夫,没有怨恨子女对她没有孝心相报,没有怨恨世道的不公,没有怨恨人生的坎坷,更没有怨恨自己生命的短暂,她接受了一切都是命,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坦然地接受上天对她的安排,在付出一生辛劳,子女长大成人相继成家立业,自己无法期待和享受明天的美好,撒手西去。没有了母亲的相陪相拥,子女也相继长大外出谋生,父亲心里稳固而庞大的家轰然坍塌,他无法接受一生听命于他无怨无悔的妻子弃他而去;他无法接受众多子女离开生养自己的农村要么去到前景难测的城市谋生,要么远嫁他乡;他无法接受雄心尤在但壮志难酬;估计他也无法接受内心重振家业的宏伟目标在他有生之年无法实现,就这样,在母亲离世三年后,一向身体健康,习惯忙里忙外的父亲终熬不过孤独、失落、子女相继散失、曾经热闹的家庭只留下孑身的他,在母亲病重时他曾幽幽地要求母亲带他一起走,此时感觉到父亲内心的悲凉,仅仅三年,母亲真的带走了真男人父亲,一个高大伟岸的形象从此陨落。自此曾经陪伴我成长充满家庭气氛的家庭解体,大家庭不再有,众多子女成立了自己的小家庭,但此家庭已非彼家庭,家庭成员,自己在家庭的位置已完全变异,从此自己心中有父慈母爱的家消失在人生的轨迹中。
母亲与父亲,一个传统的中国女人和一个传统的中国男人结合在一起,按道理是一种完美组合,但从父亲对母亲的左挑右捡,母亲对父亲的被迫逆来顺受,似乎感觉他们对彼此都不合意,但家庭不再是爱情,爱情可以以自我感觉为中心,感觉好就是彼此相爱,感觉不好可以随时分道扬镳,但家庭已经超越了两个人的世界,家庭两个人的身后是两个人同样关心自己的“母”家庭,身前是自己生养的弱小新生命,虎毒不食子,何况情感丰厚的高等人类,因此传统社会中,一对男女一旦组成的新家庭,一旦降生新生命,两个人从此会终身绑定在一起,是风是雨都要自己面对,父亲原生家庭曾经有过的荣耀就象一道闪着炫目金色的光环,一直照耀父亲树立重振家业的雄心,也许他内心深处需要一个极其能干,能辅佐他完成大业的女中豪杰,但母亲却只是一个贤淑的好内勤,因此父亲的内心深处理想与现实有着太大的落差,表现出来就是对母亲的种种苛求。母亲本质上只是一个普通的女性,她觉得有幸嫁入“豪”门,她要求简单,过好普通人的生活,做一个好媳妇,做一个好母亲,勤力持家,不计较个人得失,对子女倾力关爱,对自己丈夫则尽力相助,但她无论如何努力都不是父亲内心深处所需要的“她”,因此,他的她不是他想要极有能力的,她的他不是她需要平凡普通的,因此在生活中一个“好”男人和一个真好女人永远存在巨大心理鸿沟,终身无法逾越,相陪相伴一生又是磕磕碰碰一生,最终一个含病离世,一个含“恨”离世,落下两个生命的帷幕。
爱情是单纯的,是美好的,是人人向往的,家庭是现实的,是需要付出的,是要牺牲个人利益的,因此有些人强烈追求爱情却躲避家庭,有些人在家庭里依然强烈追求爱情,最终理想与现实强烈冲突,传统的人依然尽力维护家庭的稳定,而现代的人则随聚随散,有小孩也弃之而去,留下众多深受心灵创伤,有些甚至人格变异的儿童。现代人的高离婚率到底是男人不完美还是女人不完美,至少离散家庭至少有一人不完美。
自己经历爱情婚姻家庭,与上如出一辙,我内心不停呐喊,到底是自己不完美还是“完美”的她不完美,复杂的社会就是因为有了复杂的人,复杂的人是缘于复杂的内心,有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别人如何能知,因此每个家庭的聚散离合如同迷一样,每个人的内心如同迷一样,有时自己也无法找到答案,即使有高人指点迷津,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一个人改变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内心取向谈何容易。于是每个人可能想要清楚但只能迷迷糊糊地过一生,不幸的家庭是想要清楚的幸福生活但难得真经,最终家散人失,幸福的家庭只是两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迷迷糊糊地过一生,于是他们真一生幸福地生活,佛家的难得糊涂其意应该是很难清醒地装得象糊涂,对于家庭,也许真应做人如古语云“傻”人有傻福。也许对自已无法控制的命运以“傻”相对;也许对自己无可企及的宏伟目标以“傻”相对;也许对和自己无法交心的伴侣以“傻”相对;也许对自己经历不堪回首的辛酸生活以“傻”相对,总之,对自己不能摆控的外在因素,不妨让自己清醒的“傻”一些,生活也许更美好。
父亲和母亲,一个稍有文化却不近人情,一个没有文化却知情达理,一个不断的伤害对方,一个只能被动的接受,将持续不断的情感伤害化解于无形,他们两个都义不容辞自觉地承担了家庭父亲和母亲角色的责任。他们在艰难生活的漫长岁月里,由发自内心自己无法把控的言行“破坏着”着家庭,又由一种天生本能的父亲母亲责任感维系着家庭的稳定,在他们看来,面对众多幼小生命,自己的情感失落多么地微不足道,是一种责任掩藏自己所苛求的情感需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一个按现代标准可随时破碎的家庭完整地经历组建——抚育新生命——小孩长大成人成家——自己的生命凋零——家庭谢幕的完整过程。这一切在现代人看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现代人很“聪明”,知道如何维护自己的利益、权益、情感等,面对不可调和的“另一半”,面对数量不多能轻松养育的子或女,他们知道将自己的所求高高地摆在第一位,花心、出轨、家暴、三观不同、第三者、性格不和、甚至看不顺眼都可以成为家庭解体的理由。也许在日益倡导个性化的现代,需要自我牺牲的家庭这种社会组织形式已不适应时代的需要。面对高离婚率人们已经见怪不怪。
一个人面对家庭、婚姻、子女,是“聪明地”离开,还是“傻傻”地“凑和”,每个人都会作出相应选择,但有时外人看我们是丈夫妻子,但在家庭里我们更多的承担父亲母亲之职,传统社会里由于人们除了生存至上,没有更多的自由选择,所以那时都是“幸福”的家庭,现代社会人们不再为生存所忧,家庭解体对自己对子女影响不是很大,现在女性地位提高,在社会有很强的生存能力,所以能看到很多女人独自抚养小孩,又有自己父母的亲切关怀,两口之家依然过得很好,现在高离婚率不是男人喜欢出轨而是男人在高物价、高房价、高生活成本、女人经济强过自己家庭地位高过自己而被迫“卧轨”。
传统社会已经消失,生养我的父母之家已经离散,但父亲和母亲一生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对对错错却经久萦绕心头,割舍不断的父母情,难以相报的养育之恩,飞逝的时光岁月,高保真的童年记忆,用生活的碎片揉捏成一篇“父亲的涵义”以慰思忆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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