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已知的初代文明构建者,苏美尔人的历史文化总被神秘感所深深笼罩。这个持续近2600年的苏美尔文明,几乎成为后世大部分技术灵感的直接起源。其中不仅有以小麦和大麦为代表的原始农业种植,还包括最早驯化的家猪、绵羊、山羊与驴子等畜牧业成果。加上他们在金属冶炼、文字创造、建筑业升级、交通技术和天文历法领域的杰出表现,足以书写成一本厚厚的科技表彰录。
公元前3100年的苏美尔国王图章
公元前4000年左右的早期楔形文字泥板
至于最为紧要的军事层面,苏美尔文明同样有许多能让后人血脉喷张的点睛之笔。毕竟,这些生活在公元前4000-1900年间的先驱,就是历史上的第一支正规军创建者。
公元前2150年左右的 苏美尔公主半身像
早在公元4000年前后,早期苏美尔人脱胎于更古老的萨马拉文化,开始在两河流域的下游构建起多个城邦国家。整个族群都可以由明确分工被划分三大类,包括能用沟渠排干沼泽的农夫、不断尝试驯化新品种牲畜的狩猎牧人,以及泛舟于江河湖海之间的渔民。同时又因财富积累推动着社会进步,进一步提炼出祭祀阶层和各类世俗首领,从而催生出跨时代的楔形文字体系。
公元前2600年的 苏美尔黄金短剑
当然,城市文明的蓬勃发展,开始让苏美尔各国遭遇生存空间限制。尽管彼此都是同文同种的史诗级先民,依然免不了为水源、牧场、林区、矿藏或耕地发生争端,进而展开人类历史上的首次军备竞赛。哪怕以后世的刁钻角度回看,许多微小的进步并不亮眼,却足以对之后2000多年的世界军事发展带去深远影响。
绘制于木箱上的乌尔旗帜画
乌尔旗帜画的平面全貌
1927-28年间,著名英国考古学家伍利爵士,在伊拉克境内发掘出赫赫有名的乌尔城遗址。其中最为要紧的文物,便是展现早期苏美尔军事风格的“乌尔旗帜”。那是一副创作于公元前2600年的原始马赛克画,由附着在木箱上的贝壳、石灰石、青金石与沥青构成,主要记录着国王乌尔-帕比尔萨格的丰功伟绩。
乌尔旗帜画上的苏美尔战车
也是人类已知最早的一种古代战车
正是依靠这幅古老画作,今人才得以窥见史上最古老的苏美尔战车样貌。虽然这种原始装备的木质车厢看似比较笨重,安装在底部的4只实心车轮也存有安全隐患,却已经是蒙昧阶段的顶级配置。通常只需1名驭手便可轻松驾驭操控,并让身边那位手持战斧的武士尽请投掷长矛。在任何从未遭遇此等似状况的对手看来,迎击这些向自己匀速驰骋的作战车辆,无异于面对那个时代的“坦克集群”。
公元前13世纪 古埃及壁画的驴
当然,考虑到马匹尚未被引入两河流域,苏美尔人应当是靠驯化不久的野驴提供推进动力。换言之,一旦被大量群起围攻的对手针对,很可能因转向不便、加速度无力等技术限制而翻车。于是,每位拥有战争的武士还必须配备随行护卫与后勤保障人员。通常是身披毛织物的持矛步兵,以及负责牵驴的幼年奴仆。前者需要随车辆的前进轨迹作战,因而还配备着与主将相同的原始头盔。后者则应该是战车驭手的学童,使用手中的棍棒完成许多辅助任务。
苏美尔战车的现代形象复原
值得一提的是,这幅“乌尔旗帜”的画面并非机械静态,而是以类似四格漫画的手法描绘出作战动态。观者只需从左向右移动目光,便能清晰理解苏美尔战车部队的整个加速冲锋状。至于画面上那串长长的俘虏队伍,便是此次御驾亲征的丰厚硕果。毕竟,苏美尔人尚处典型的奴隶制经济阶段,自然需要以这类规模有限的战争手段,为母邦的不断壮大收集廉价劳工。乌尔城也正是依靠这类暴力手段,在苏美尔文明史的漫长历史中起起伏伏,甚至一度升格为诸城里的头把交椅。
乌尔旗帜上的苏美尔战车与轻步兵
然而,野驴战车+轻装长矛手的组合,并没能让乌尔城的武运保持长久。公元前2350年左右,更为的强大的拉加什城在北部崛起。他们不仅在战争中击败了强敌乌尔,还用精心雕刻的美尔秃鹰碑,将母邦军队的英姿给永久保留下来。19世纪的英法两国考古学家,前后花费18年时间,才让该石碑的7块碎片得以全部重见天日。这些来之不易的场景还原,恰恰反映出拉加什军队制胜之道!
虽然非常原始 但苏美尔人的确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由于是典型的古代两河流域风格,已知的秃鹰碑画面至少包含两层内容。首先是浮现于石碑左上部分的战神尼努尔塔与女神尼胡尔萨格,然后才是右半部分的胜利之师呈现:
不晚于公元前2350年的苏美尔秃鹰碑
手持权杖与骨朵类武器的 战神尼努尔塔
其中,尼努尔塔除左手紧握的权杖外,还用右手提着一把非常显眼的狼牙棒。显然,这就是后来被多国军队使用到17世纪的骨朵原型,也是早年乌尔旗帜画上所没有的新武器。对于苏美尔人已经普及的铜制头盔而言,它的杀伤力无疑要高于普通矛头或原始战斧。甚至可以被用来砸开车厢木板,对全副武装的地方武士造成致命杀伤。
秃鹰碑上的苏美尔方阵步兵
其次,石碑右半部分的上方,描绘着已知人类历史上最原始的步兵方阵。这些士兵明显受过更严格训练,可以在前进过程中保持紧密队列,并用面积硕大的盾牌形成一道移动反向。他们身后还有数量未知的同伴协助,通过盾墙间的缝隙将矛头指对面。换言之,任何敢于正面冲撞的敌军,都会在瞬间遭遇到至少6根长矛的同步威胁。若再算上出现于队伍最前端的军官,足以证明拉加什军队的专业程度。
秃鹰碑上的苏美尔战车与轻装步兵
不过,这支苏美尔世界的新型强军,仍旧保留着先祖的优良传统。所以在描绘方阵部队的下方,还能看到传统的战车+轻步兵组合。其特征也与早年乌尔旗帜上的形象如出一辙,由搭载2名乘员的战车负责领路开道,并依靠配有长矛的士兵护卫将领安全。但与先前的留存证据相比,他们的数量有明显增多迹象,可见苏美尔各城邦间的战争强度正愈演愈烈。过去那种更适合于抓捕奴隶俘虏的小分队编制,被迫为后代们的大兵团所替代。
秃鹰碑上正在为阵亡者建造坟墓的苏美尔人
由于缺乏更多考古依据,我们不清楚失败的乌尔是否有及时跟上这次军事革新。但石碑上残留的楔形文字足以道明,他们在拉加什人面前一败涂地。战争的爆发地点,正好是处在两座大城之间的一片农田里,颇有1000多年后的古希腊城邦式冲突风范。
公元前2270年 惨遭阿卡德士兵击杀的拉加什人
看到这里,或许已经有细心的读者会在心中泛起一丝疑问:古代的苏美尔人好像不会使用弓箭作战?如果仅从现有的考古证据考量,这种猜测似乎非常接近真相。但考虑到苏美尔文明的起源人群中就有大量猎户存在,那么正规军放弃远射武器的可能性就近乎为零。
公元前2200年的阿卡德养牛人
事实上,在苏美尔文明欣欣向荣的年代,两河地区还居住着大批阿卡德人。他们同样依赖简单农业与游牧经济,所以是与苏美尔先祖习惯类似的专业猎手。而且尚未从迁徙生活转向定居生产,自然就不善于使用战车,更没有编练方阵军团的习惯。仅仅依靠配有战斧或骨朵的弓箭手,就可以在各大城市圈外混的风生水起。
公元前2200年 看押苏美尔俘虏的阿卡德帝国士兵
最后也是这批人鸠占鹊巢,建立起更为强大的阿卡德帝国,一度将衰退的苏美尔人踩在脚下。双方的技艺传统相互贯通,从而塑造出巴比伦、亚述和波斯等庞大的帝国军事基础。但在这些历史剧变发起前许久,高傲的苏美尔人已被迫在武器领域向阿卡德人的学习。
公元前2600年的 卡拉姆杜格黄金头盔
例如与乌尔旗帜属于相同年代的梅斯卡拉姆杜格头盔,就在细节上呈现出十分显著的阿卡德风格。作为一代君王的御用冠冕,这顶头盔完全由价格高昂的黄金打造而成。在保持靓丽外观的同时,还对佩戴者的保护非常用心。尤其是位于两侧的仿真人耳,可以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让国王不至于听不清周遭声响。这点在平日里好像并无必要,却是许多古人殒命于战场的致命因素。
卡拉姆杜格黄金头盔的后部 有为发髻预留空间
公元前2150年的苏美尔贵族头像
公元前2350年 束发的苏美尔平民俘虏形象
但在黄金盔的后半部分,却有着为容纳发髻而特意保留的额外空间。有意思的是,古代的苏美尔人并没有这样的留辫子传统。大量的考古挖掘证明,贵族通常热衷于留光头,而普通平民也仅仅是束短发。倒是被视为蛮夷的阿卡德人有发髻习俗,足见他们的军事影响力在公元前2600后就已反哺文明中心。因而来自该群体的优秀弓箭手,就经常能以雇佣兵身份为苏美尔君王们效力,以至于在后者描绘本族勇武的艺术品中自动“隐身”。
公元前2250年 战胜苏美尔人的阿卡德弓箭手
更为讽刺的是,阿卡德帝国仅在两河流域称雄83年。此后就由于内忧外患而全线崩溃,让居住在南部的苏美尔人得以实现伟大复兴。奈何文明的火种早已随贸易、战争等形式四散开来,由不得故步自封者沉醉太久。公元前2028 - 2004年间,最后的苏美尔文明便被崛起于东方的埃兰帝国所彻底摧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