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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们聊了聊唐传奇中《红拂夜奔》的故事。

1

红拂女慧眼识英才、与李靖私奔，而李靖英雄盖世、功成名就，虬髯客慷慨赠兵书、远涉重洋落迹扶桑。

其实这个故事当中挺重要的人物是虬髯客，主要是表现了虬髯客的侠气，这是唐人最看中的东西，就是那份侠义之气。

这个故事后来被王小波扩写了一个四万字的中篇，中篇与唐传奇中的故事区别不大。

王小波中篇《红拂夜奔》写李靖是洛阳城里一个欺行霸市的无赖，周围有一帮卖酒的风流寡妇。有一天他喝醉了，说隋炀帝是色**情狂，得了精神病。他酒醒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被大司空杨素给抓了。

大家知道王小波的小说以荒诞、色**情出名，中篇《红拂夜奔》也以荒诞开头。

杨素抓了李靖并没杀他，反而是要挟他，说他侮辱圣上。要公了还是私了，公了就是杀了他，想不死也有办法，私了，把干女儿红拂女嫁给他。

但私了的结果是啥呢？因为红拂女太漂亮，过两个月李靖就会气虚身亡，死在花前月下，杨素也就没了滥杀之名，还把事压下了。

看似荒诞，但这样的事在现代社会也发生。

杨素说，你也就别想逃跑，老夫我已经把天下的大侠都收罗到了门下，你上天入地也跑不出我的掌心。

李靖就激杨素，你有本事就跟我打赌，给我三天的时间，看我能不能跑？

杨素说，好，我就给你三天，你跑不出洛阳，我就杀；要是你能跑出洛阳城700里，我就不予追究了。

李靖出了杨家的门，到他的情人卖酒的李二娘家里喝酒，混到晚上才回家，身边都是杨素的人，他发现跑不了。

就在这种情况下，红拂夜奔了，晚上就到了他家。

李靖以为杨素派来抓他了，就问，不是还有三天吗？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红拂说，郎君休得这样看奴家，奴要拼死救郎脱险。

红拂女在后人的传说中被说成了武功高强的女剑客，小说中，王小波也就把她写成有武艺的女侠。

李靖一听红拂女要帮他逃，非常高兴，二人当夜狂奔出城，一直逃到山里，哪里难走走哪里，在红拂的帮助下，还算顺利，躲过了追杀，好不容易进了河北。

一天晚上，红拂叫床引来了杨府的第一剑客。小说里写，叫床是杨素的奸计，进入他府中的女子都要受这方面的训练，做房事的时候要发出怪叫，慢慢就习惯了。可当这些女子偷情时，也会发出怪叫，就能马上被李素的侦探发现。

这一点红拂当然不知道，结果二人就暴露了。

李靖杀死了这个第一剑客，骑上他的千里马以后，就遇到了杨素请出的超一流剑客胡公和虬髯客。

超一流剑客胡公武功高强，完全不把李靖当对手，他的刀法了得，很快就砍伤了李靖二十多处。但是李靖使计，从马上一脚离蹬，就把他踢下马去，把他撞倒踩死。

2

胡公死后，虬髯客就上了。

小说中说，虬髯客身高不过七尺，但头大如斗，肩有别人的两个宽，胳膊有常人的腰粗，体重至少400斤，黑脸上一双牛眼，长满了卷曲的胡须。

李靖对他说，听说你是名士，为何去给杨素当走狗？

虬髯客哈哈大笑，说，我怎么会看上杨素，实话告诉你，我们师兄弟合谋要取隋朝的天下，现在我在杨府算个卧底。

李靖说，原来是个义士，我正要去太原，投靠李渊父子反隋，我们可以一起去啊？先生是否同路呢？虬髯客说，不同路，不同路，你要走就先把脑袋留下来。

李靖诧异，忙问，你我都反隋，为什么要杀我？

虬髯客说，我知道你3岁读兵书，5岁开始学武艺，20岁就重读《孙子兵法》，俺今天不收拾你，10年后你有了兵就不好办了，你就会收拾我了。

无论唐传奇还是王小波的这个中篇，虬髯客都是大侠，要夺天下的，只是被红拂女感动，才舍弃江山，远走海外。

当时，李靖说，我猜先生的意思是要逼我入伙吗？

虬髯客说，俺兄弟10个，得了天下一人当一天皇帝，还得小半个月才能轮得过来，人本来都多了，谁要你入伙，快快和我比剑，让我把脑袋割下来。

李靖就说，我身上已经有二十多处刀伤，这样比不公平，有种你跟我比剑术，比招不比力。

说好了之后，他们俩就下马划好了中间线，隔线而立，比试招数。

虬髯客就让红拂给唱个小曲，红拂就发出床上的声音，使得虬髯客浑身绵软，根本出不了招。但等到红拂叫声一停，他出的每一招李靖都无法破解。

虬髯客就说，愿赌服输，输了就割头吧。

李靖耍赖说，三局两胜，结果大胡子又胜了，李靖一见躲不过，就吓晕了。醒来，虬髯客已经离去。

原来，虬髯客在李靖昏倒以后，他对红拂说，曾于杨府见妹妹惊为天人，现在李郎昏死，你能跟我远走高飞吗？如果不能，我就杀李郎，再强暴你，你肯定无法抵抗。

红拂说，我可以答应你，但是说李郎现在昏死，望能宽限，10日后到太原相见。

10天后，红拂如期而至，却拿了匕首对虬髯客说，李郎是我的丈夫，名节不可越，我是侠，游侠一诺也不可追，那就先按公的意愿，你先强暴，然后我再自裁。我死后无颜见李郎，你就挖了我的眼睛，割了我的鼻子，封我的嘴巴和耳朵，不答应我就不从。

虬髯客听了红拂女的一番话，羞愧难当，说，妹妹冰雪贞节，令人无地自容，于是把家产都给了红拂，流窜到海外去了。

虬髯客留下的家产里有很多兵书，借此，李靖帮李家灭了隋，成了功臣。

3

可以看出，王小波的中篇并没有离开侠女侠士的古代套路，只是写得更荒诞、更有趣了。

说到有趣，就要说到王小波后来写的十八万字的长篇《红拂夜奔》。

作为一部现代小说，王小波的长篇小说《红拂夜奔》讲的是一个关于有趣的故事。在小说的前言里王小波说：

“这本书里将要谈到的是有趣，其实每一本书都应该有趣。”

现在，很多人都觉得王小波的书很下流，其实是很多人不知道了什么是有趣，或者是装着对感兴趣的东西表现出无趣。王小波写这些作品时是有设计的，那就是如何让自己的作品流传，首先就是有趣，然后才是里面的哲理。如果没有哲理，那就是低俗。但只有哲理而无趣是另一种低俗。

王小波说：

“对于一些书来说，有趣是它存在的理由；对于另一些书来说，有趣是它应达到的标准。我能记住自己读过的每一本有趣的书，而无趣的书则连书名都不会记得。但是不仅是我，大家都快要忘记有趣是什么了。”

确实是这样，现在大家都变得非常无趣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王小波在前言中说：

“我以为有趣像一个历史阶段，正在被超越。”

有趣被超越了，也就是进入了一个无趣时代。

王小波说：

“照我的理解，马尔库塞（德国裔美国哲学家，20世纪70年代美国“新左翼之父”）在他卓越的著作《单向度的人》里，也表达过相同的看法。当然，中国人的遭遇和他们是不同的故事。”

这里所说的“遭遇”，就是人人都变得正而八经了，人人都成了道德君子。啥事都要道德至高无尚。正是在这种情绪下，美国出现了反战、性解放和嘻哈文化。

所以，王小波说：

“在我们这里，智慧被超越，变成了“暖昧不清”；性爱被超越，变成了“思无邪”；有趣被超越之后，就会变成庄严滞重。我们的灵魂将被净化，被提升，而不是如马尔库塞所说的那样，淹没在物欲里。”

也就是一直以来，我们被净化了，净化得失去了本心本性，还有能夜奔的红拂女了吗？有侠义满怀的虬髯客了吗？都没有了。

长篇《红拂夜奔》是一部很复杂的小说，既低俗又看不懂那种。小说采用了套装结构，就是小说里的人物也在写小说，写的就是小说中的人物。小说中的我叫王二，是个数学研究员，一边证明费马大定理，一边写小说《红拂夜奔》。而小说里的李靖也是个数学家，他是小说中的人物，但他证明了费马大定理。

小说的这种套装结构来自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唐·吉诃德》第二部里就出现了小说里的人物读《唐·吉诃德》第一部，并讨论里面人物的真假，其实他们也是小说中的人物。

《唐·吉诃德》被认为是文学史上的第一部现代小说，塞万提斯被认为是现代小说之父。莫言也模仿过这种结构，在他的长篇《酒国》里，出现了一个记者，书中记者报导的事迹套进了小说里，而在小说里他也是一名记者。

王小波的《红拂夜奔》中的李靖除了是个洛阳城的泼皮无赖之外，还是一个狂热的数学爱好者，他用能证明费马大定理还证明自己是个聪明人，可以和杨素斗，做一个生活的强者。

费马大定理上法国民间数学家费马1637年他提出来的一个命题，被称为“费马猜想”。1637年已经是明末了，和隋炀帝的时代差了1000年，小说中又有1993年的“我”和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数学教授。那个时候费马大定理还没有被证明，在这300多年的时间里，世界上的数学家都参与了这个命题的证明，直到1995年才有了结论。

费马大定理是啥呢？

费马说，当n是正整数，n大于等于3时，不定方程xn+yn=zn无整数解。

这里n=1的时候，x、y、z都可以是任意一个正整数，n=2时就是勾股定理，勾3股4弦5，自然也成立，而n等于3时无整数解是提出300年后被近代数学先驱瑞士数学家欧拉证明了，1995年英国数学家怀尔斯证明费马大定理。

那么王小波长篇小说《红拂夜奔》到底说了什么？他要说什么？我是怎么理解的，明天接着聊，其实真想聊这部小说，一两天也聊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