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斋收藏的民国故纸系列之(93)中华老字号的收藏与体验系列之(7)——民国时期“云南白药”的一张老广告本文系静思斋·于岳原创,转载请注明出处!谢谢!此件藏品可交流。
前天俺们国际庄忽然火了一把,引得好些久疏联络的朋友都发来消息求证,一时竟搞得我应接不暇。相传有奇效的连花清瘟也瞬间卖的只剩底裤,待我后知后觉想到了此药的东家——以岭药业,发现早已涨停许久,哎,您说咱咋就这么没有经济头脑捏?说起大A医药板块,里面还有一家国宝级企业存在,那就云南白药。如今的云南白药是一家闻名遐迩的中华老字号,但您是否知道它一百年前的名字?前不久我正好淘到一张民国时期“云南白药”的老广告,在这个当口拿出来说说,貌似还挺应景的。所谓“白药”,最初应该是旧时云南那边治疗跌打损伤药的一个概称,因多呈白色粉末状而得名,总之能弄白药的郎中那是多了去了。而如今的云南白药,则特指曲焕章研究出来的这一种,因为神奇的药效,得以从一众白药中脱颖而出,它在一百年以前的正式名字,叫“曲焕章万应百宝丹”。因早年看过《探索发现》云南白药的纪录片,对曲焕章的名字,在收藏这张广告以前也并不陌生。
曲焕章是云南江川人,生于1880年,童年时父母双亡,与姐相依为命,待其姐出嫁后,曲焕章随同前往姐夫家(医学世家),幸遇善人,得到姐夫的父亲如子侄般对待,并得以接触到医学知识与典籍。青年曲焕章去外地干过许多杂活,“闲时”在家则是个土郎中——但却是一个不满足于现状、极具天赋与开创精神、立志改良跌打损伤药的土郎中。在他还没有以从医为毕生事业之前,便已创造出“云南白药”的配方雏形,那是在1902年,曲焕章年方22岁。
后来曲焕章在外出打工途中,巧遇后来成为他恩师的“道医”姚洪钧,曲焕章呈药方请求指教,姚看后大为激赏,收他为徒,倾囊相授。曲焕章受到师父的启发,医学水平日益精进,在师父遇害后,继续游历山川,遍寻百草,甚至以身试药以期改良药方,受尽磨难之后,终得大成。曲焕章曾以百宝丹两救吴学显。第一次吴还是山大王,被官兵痛打落水狗,曲因给匪治伤被官家抓了,差点掉了脑袋,后来吴受招安成了“吴司令”,感念曲焕章的救命之恩,介绍他前往省城昆明开店行医,百宝丹也取得了正规执照,可以规模生产销售了。1923年吴学显在作战中腿上挨了**子,给他诊断的中外名医都断言非锯腿不能保命,吴再来找曲,曲以百宝丹+撑骨散救之,不数日,即行走如常。吴学显大喜过望,又是送匾,又是满大街敲锣打鼓宣扬百宝丹的神效,一时曲焕章与他的百宝丹声名大噪。通过吴的介绍,曲焕章与当时云南的首脑唐继尧等人也建立起了关系,其本人甚至还被唐委任为东陆医院滇医部主任,军衔一等军医正(同上校)。
1935年5月常公至昆明与龙云相晤,据说此期间还接见过曲焕章,曲以百宝丹500瓶相赠。要知道这可是在军中奉为疗伤圣药的,常公大喜,亲题“功效十全”四字回赠。不过我在常公的日记中没有找到关于这事明确的记载,大概是因为以曲焕章的“段位”,名字还不足以出现在常公的日记里吧。但这时曲焕章的事业已达到了顶峰,万应百宝丹甚至远销到日本与东南亚,他的大药房也从原先的南强街迁到了繁华的金碧街新址,装修的如街名般金碧辉煌。及至抗战军兴,曲焕章慨然捐赠百宝丹3万瓶给开赴前线的滇军将士。在台儿庄会战中,滇军将士英勇血战,打出雄风,“白药”的神奇疗效也在救死扶伤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受到广大将士的交口称赞。实战的检验成果让曲焕章如释重负,各界的宣传报道则让他几乎全国闻名,1938年百宝丹的销量也创纪录的达到了40万瓶,曲焕章诚可谓名利双收。其实在杏林国手的光环下,曲焕章的另一重身份常被人所忽略——他同时也是一位人脉广泛、极富经营头脑的商界奇才。有道是好马配好鞍嘛,在商业上的成功自然也有助于百宝丹影响力的进一步拓展。
这张高大上的老广告便是曲焕章在商业宣传上所做努力的一个体现。我虽涉猎民国广告不多,但以此张尺幅之恢弘(近8开)、全彩印制之精美、内容之一应俱全,所藏实无出其右者。其正面为万应百宝丹的详解,背面是曲焕章大药房旗下生产的各种其他产品,诸如撑骨散、虎力散等等。正面上部正中为曲焕章近照,两侧是政要题词,正反两面计有常凯申、唐继尧、龙云、胡汉民、金汉鼎、杨杰六幅。常公这幅就是前段提及的“功效十全”,但是这个字嘛,呵呵,似乎没听说常公能写篆字啊,倒像是钱大钧代笔的...
关于这张广告的印制时间,由于有这幅题词的存在,年份不会早于1935年。仔细浏览上面的“新添”字迹,我还发现了两处很有意思的小细节,但这要从曲焕章的身后事说起了。古人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曲焕章的名利双收及百宝丹的灵效引来许多人的觊觎也是在所难免的。
按现在的主流说法是:1938年曲焕章受焦易堂(时任最高法院院长,兼中央国医馆馆长)的强行邀请前往重庆“商谈”合作,焦以抗战大义逼迫曲将药方交给国家以扩大生产,而曲视百宝丹配方为毕生心血,看得比生命还重,并认为焦假公济私,断然拒绝白嫖,遂被软禁。未几,因为心中愤懑,或许还外加气候炎热、水土不服和“烟”瘾发作(曲焕章以前以身试药时吸过大烟,以致终身成瘾),一代药王曲焕章竟在盛年而逝!
但此说法其中却有几处重大的疑点值得推敲。一、曲焕章死后,大药房仍在经营,百宝丹也照常销售,孤儿寡母岂不是更好欺负?然却未听说再有威逼求方的事,秘方也未曾被其他利益集团所获取;二、曲焕章死前,曾在医院接受治疗并立下遗嘱,明确经营权(其中应也隐含有秘方之意)由其遗孀缪兰瑛(后妻)继承,这份遗嘱也得到了当时法院的认可与裁定。但您想,以焦易堂的身份想要伪造一份“捐给国家”的遗嘱巧取豪夺,岂不是极为容易的一件事?三、史料记载中焦易堂的口碑相当不错,从第二点也能大致推测出他的操守并没有如此不堪。这三点疑问是我个人之见,借此提出且待有识之士探讨。
总之,曲焕章死的是有些不明不白,或许还把一些宝贵的秘密带进了棺材里。据传说,秘方中有几味关键的药材配比,只有曲焕章本人知道,即便是其妻其子也未尽得真传,以致于后来的百宝丹功效有所逊色。倘真是如此,那不得不说是我国医学界极大的一个损失。曲焕章身故之后,其遗孀缪兰瑛继承了金碧街曲焕章大药房的经营,但其长子曲万增(前妻所生)同样声称得到了父亲的秘方真传,在南强街老店址自立门户卖同款产品,两家甚至还因此打过官司。仔细看这张广告的左边地址,原本印的应该是金碧街,这是确凿无疑的,从残留的笔画中也可看出。现在则有明显的涂抹并改为了南强街,显然,这是曲万增这一脉炮制的。另从右边留下的条章印迹看出,这张广告当年宣传的地点,也不是在昆明,而是在知情人更少的重庆,为了证明自己的“正宗性”,还特别做了一些“保真”的注释,现在看起来反倒有些此地无银的意味。当然,这绝对不是说这张广告的真伪有任何问题,只是它当年的散发者,似乎有些心虚。我判断,这张广告很可能是曲焕章身故之后,曲万增“冒总店之名”去重庆开拓市场的一个见证,与同款藏品相比,更具历史价值与故事性。
长子和后妈之间的这场明争暗斗,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才分出“胜负”。50年代初,经过诸多专家的调查、检测、论证,最终认定了缪兰瑛这边是曲焕章万应百宝丹的“正统”。在不久之后的公私合营浪潮中,缪兰瑛也不知道是欣然还是无奈,将曲焕章宁死也不肯吐露的秘方无偿献给了国家。曲焕章万应百宝丹也在1955年淡化了“私”的痕迹,正式改名为云南白药,这一国宝级秘方,此后一直被列为绝密等级...关于曲焕章与云南白药的书刊实在太多,都摞起来估计比我还要高,但却多流于传奇故事的路数。为了写这篇小文,我专门挑了一册看似稍显靠谱的《白药之父:曲焕章》急来抱佛脚。半日间把二百多页一气呵成读完,但也还是看了个传奇故事,对曲焕章的生平只能说略有了解。此书作者仿佛当年一直生活在曲焕章身边一般,甚至还看到了许多曲焕章都不曾看到的场面。比如他的恩师姚洪钧与另一位道士以“武当剑法”血拼一场身亡的那段,写得已接近武侠作家的水准。这也难怪,因为曲焕章本就是一位传奇人物,但又不是历史风云人物,没有人会严谨的给他编订年谱记录生平,也许传奇故事就是记叙他一生最好的方式吧。
但对我来说,很多想了解的问题,比如关于曲焕章的死亡之谜,比如药方在他家族内部的传承与斗争,还是没能从书中找到想要的答案。也或者说,这些事当时本来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所以都得靠后世的作家们去自行脑补了。罢了,此时我也息了考证辨伪之念,那就到此为止吧。
我还没有亲身体验过云南白药的奇效,但转念一想,这东西一辈子不体验岂不是最好的?
前文链接:民国老照片中上海艺声广播剧团的“主播”们,考证发现老戏骨一枚
静思斋 于岳 2022年1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