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你搞一个投票用什么来计数,多数中国人都会想起一个字——正。哪怕是小学时选个班长,都会采用“正”字来计数。每逢投票选举后开票时,投票表决的现场监票、唱票和计票人常用“正”字记票数。并以此排出醒目的先后顺序。甲骨文、金文和小篆的“正”字,字形大致相同,下面都是“止”字,是脚趾的形状,表示用脚在走路。走向哪儿?甲骨文的上方是个空廓的“口”,金文和小篆变成了一横。不管这形状如何变化,都是表示在走向城镇。走向城镇并非是去游玩,而是有征战讨伐的意味。所以“正”字的本义是攻打、征战、征服的意思。又因为人们直奔目标而去,所以“正”字后来又作正中、正直来解释。由于后来“正”字多用来表示正中、正直等意思,人们就另造一个“征”字来表达征服、征战。“正”字由正中、正直这层意思又引申为人的品行端正、正直;由于“正”代表标准方向,表示正确,所以又表示正面,如若错了,改过来便是改正;符合标准是正常;正式的文件为正本;符合事实的为正确;符合规定的为正规;符合传统的派系为正宗;纯正的颜色为正色;正经的事为正事;官方编写的历史为正史。甲骨文、金文里的“正”字
“正”是中国古代大数单位之一。“大数”,《算法统宗》所言,指一及一以上的进位单位数:一、十、百、千、万;亿、兆、京、垓、秭、穰、沟、涧、正、载、极、恒河沙、阿僧祗、那由他、不可思议、无量数。“亿”至“载”十个数名称最初见于汉朝徐岳的《数术记遗》。该书说“黄帝为法,数有十等。及其用也,乃有三焉。十等者,亿、兆、京、垓、秭、壤、沟、涧、正、载。三等者,谓上、中、下也。其下数者,十十变之。若言十万日亿,十亿日兆,十兆日京也。中数者,万万变之,若言万万日亿。万万亿曰兆。万万兆曰京也。上数者,数穷则变,若言万万曰亿,亿亿曰兆。兆兆曰京也。”由此看来,“正”在古代是一个很大的计数单位,代表的是10的四十次方。而现在所称“正”字计数,仅仅指使用“正”字的笔画来表示5这个数字,和古代的计数单位“正”非同一概念。然而,中国的古人并非一开始只用“正”字来计数的,早些时候,采用的则是“尚”字计数。根据《唐神龙二年(公元706年)白屯纳官会》,可以得出两个结输:“尚”“上”二字相通,“尚”字即大“上”字;“尚”字是用来计数的,一个完整的“尚”字有十点,表示数目为十。《吐鲁番出土文书》中的文字为楷书或行书字体。“尚”字用于计数,在《吐鲁番出土文书》中总共出现了92次,在《唐神龙二年(公元706年)白屯纳官会粮帽》中出现了46次;在《唐道俗藏钩文书》、《唐真观某年某老、小、寡户计数帐草》、《唐西州高昌县顺义乡户别计数恨》中出现了46次,其中有10例是以不完整的字形出现。这10个不完整字形是解“尚”字计数时写作十笔的开键。
但是以今天的笔画数来看,“尚”字是八画,但是计数时,则是十。在唐代和平里的人户统计中,见到文书如下: 很显然,这里按“手实作分乡账”时,分别统计老、丁、中、小、宴等户,分别有若干,而画“尚”字分别统计。一个完整的“尚”字,即代表十户。通过文书中的不完整字形,可以发现,唐人用“尚”字作计数符号时,笔画与作为一般用字的“尚”有所不同。用作计数符号时,“尚”字的笔书横折钩被拆分成了“一”和“丨”雨个笔书,“尚”里“口”的横折也被拆分成了“一”和“丨”两个笔画。这样,“尚”字就由八个笔书成了十个笔数,笔顺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大概基于此,因为“尚”字的笔顺在计数时跟日常书写有不同,这样一来很容易导致出错。“正”字则不同,“正”字只有横竖两种笔画,这样书写时不会写错。同时,还有十进制和五进制的选择,也是原因之一。纯粹从数学角度来看,各级单位的换算,自然以采用十进制为好,这早已是人类的共识。但是自古以来事实上存在种种的非十进制。这是因为上古的人并非事先认定十进的原则,然后才制定各级单位。原始的度量衡往往是以人体的器官——手、足——为器具的。《大戴礼记·主言》:“布指知寸,布手知尺,舒肘知寻”,就是说指宽为一寸,掌宽为一尺,伸长手臂为一寻。长度方面,还有一举足为跬,再举足为步。《小尔雅·广器》谈到古代计算米的容积用抓捧法:“一手之盛,谓之溢;两手谓之掬;掬四谓之豆。”这些单位之间一般都不可能是十进。同时,某些单位的进位取决于事物本身的客观划分。如一年四季,农历一个月二十九天多,就不能削足适履,拿十进制去改变其划分。再则,地区、人群的各单位层次之间的数量关系,要根据工作需要和方便来确定。如一班几个组,一组多少人,弹性很大,不一定要十进,也可以几种进位同时并存。世界最早的十进制和算术运算物证Da型陶支架,出土于距今7500~8500的湖南省澧县梦溪镇五福村夹河北岸八十挡遗址因为十进制基数毕竟较大,世纪使用起来就不如五进制那样方便,可适用性强了。相比而言,五进是除十进外用得最多的一种进级制。因为每只手有五个手指,扳着指头计数是最早的计数方法,“五”曾作为方便易记的计数单位,至今还留下“屈指可数”、“一五一十”、“五风十雨”(五日一风,十日一雨)的成语。杜牧《阿房宫赋》夸张楼阁之多与密,也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五进计时有五日为一候,五更为一夜,还有五点为一更,所以《阿Q正传》中有“三更四点,有一只大乌蓬船到了赵府的河埠头”。其他还有帛五匹为一束,步弓丈地一弓为五尺等。 就是实行十进制,五进仍可作为十进的半步走而存在,附属于十进而对十进起补充作用。上古以贝壳为货币,五贝串在一起称串,两串为一朋即十贝。南宋以后五斗为一斛,两斛为一石。算筹纵式用一横,横式用一竖代五,算盘梁上一珠当五,都是十进制范围内的一个小计。 十以下的计数小单位,一个是二,如抓鸡蛋、水果时点数:“一双、两双……”;另一个就是五,如数一叠纸时口中念道:“一五,一十,十五……”今日统计选票之类画“正”字,也因为“正”字有五笔,先以五为小计,便于累计和总计。 倍数之中,对于五倍还专门造了一个单音词来表示。“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佰,或相干万。”(《孟子·滕文公上》)“蓰”就是五倍,也可泛指几倍。 有些不涉及单位之间进级的事物,也爱以五数为习惯性计量。如里程中的五里,古时距城五里立牌,至今留下不少五里牌的地名;《后汉书·张楷传》说张楷好道术,能作五里雾;《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开头的起兴句,也是“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又如容积中的五斗,东汉张道陵创立五斗米道,陶渊明辞官不干称为“不为五斗米折腰”。老式火车票上“五里牌”地名久而久之,在中国古代,“五”为最常用的计数基数符。因五与易的五行对应,表示“要素完整”的意思,古人们将其设定为一个整数。古人又将由五个横竖所组成的“正”,用于日常生产经商中的计数发生“二”的时候,就划最上面第一横,然后就是第二划――最中间的竖,直到“正”字完成,也即满五,再另写下一个“正”。严格来说,中国广泛使用“正”字计票起源于戏院的“正”字计数。它是由数十年前上海戏院中的司事们记“水牌账”演变来的。清末民初,上海人把戏院习为称“茶园”。它的舞台为正方形,楼上的座位叫“花楼”,左右偏座叫“包厢”,这两种座位大都是由达官贵人等预先包下,以便他们携带娇妻艳妾看戏时.不与“下里巴人”混杂在一起。楼下为正厅,座席前设有八仙方桌,可以品茶吃酒;后座则摆放条凳.票价最为低廉。那时剧院还没有门票,仅由“案目”(戏院中的服务员)在戏院门口招徕看客,并领看客入座。每领满五位入座,司事(记账先生)便在大水牌(类似黑板)上写出“正”字,并标明某案目的名字。稍后由案目负责计数、收费。此法后来随着实行门票制而被戏院废弃了。但它作为一种简明、易懂且便于公众监督的计数方法却一直流行于民间。后来人们遂把它引人选举投票过程专供计数用。据说日本是在明治之后。也逐渐开始使用“正”字计数。而在江户时代,日本人则是常使用“玉”字来计数的,1657年由藤冈茂元编写的《算元记》中,记载了使用“玉”字计数的方法。之所以使用“玉”字计数,日本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商人经常用到算盘进行计算。而“珠”通“玉”字.由此开始使用“玉”字计数。另二种说法是商人计算的都是金、银之类贵重的东西,因此使用“玉”字象征着贵重的东西。但是“玉”字写起来,又很像数字“五”。所以后来这种计数方法被慢慢淘汰掉。到了明治之后,人们便开始使用“正”字来计数。“正”字对于中国人来说,书写简单,符合比较通行的五进制算法,同时文字本身含义也符合中国人一贯的行为信仰。综合以上,就不难理解为何汉字那么多,只有“正”字计数法流传至今并深刻于每个中国人基因中了。参考资料:《中国数文化》吴慧颖;《“尚”字计数法新证》谷雪洋,张显成;《跋西州“白涧屯”纳粮账中的“执筹数函”》朱雷;《敦煌变文字义通释》蒋礼鸿;《一字一世界》颜煦之;《与人说正》张百年;《横平竖直好一个“正”》孙祥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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