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歌向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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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讲了《汉文帝登基时的权谋有多厉害？》收到一些小伙伴留言：
因为篇幅限制，老王去掉了一些细节。
今天补上。
01
吕后死后，刘章派人到大哥齐王刘襄那里去告密，说吕产和吕禄想要聚兵谋反，让刘襄秘密起兵，诛除诸吕。
《史记·吕太后本纪》载：朱虚侯刘章有气力，东牟侯兴居其弟也，皆齐哀王弟，居长安。朱虚侯妇，吕禄女，阴知其谋。恐见诛，乃阴令人告其兄齐王，欲令发兵西，诛诸吕而立。
但刘襄在密谋发兵的过程中，保密工作做得并不到位，被齐国国相召平知道了。
召平就打算调动军队围困王宫，幽禁刘襄。
这里有个小知识点：
在汉初推行分封制度时，对各诸侯王的权力是有制度上的制约的。
各诸侯王国的国相是行政管理的首脑，从隶属关系而言，是各王的僚属。但国相却是由朝廷直接任免，而不是由各诸侯王自行选拔任用。
也就是说，国相都不是诸侯王的自己人。
他们在地方上代表的是朝廷的意志。在一定意义上说来，国相有代表朝廷对封王实施监控的功能。
此外汉廷规定：各诸侯王国的军队，如果没有皇帝下达的虎符做为凭证，诸侯各王不得随意调动军队。
所以召平才可以调兵软禁刘襄。
但具体有哪些人参与了刘襄的密谋，召平并不完全了解。
时任中尉的魏勃就跑来骗召平，说：“相君您要软禁齐王，决定是很高明的。现在我请求为您效力统领军队。”
召平相信了魏勃的话，就指派魏勃统兵围困王宫。
在骗取了齐国的统兵权后，魏勃却指挥将士们包围了相府。
召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魏勃是辅佐齐王“谋反”的人，他只好以自杀向朝廷谢罪。
02
召平自杀后，在齐国范围内，就再没有人可以制约刘襄了。
而且，他以诛讨吕氏专权的名义，作为宗室力量的代表而起兵，也不会有人责怪他擅自发兵了。
于是，他调动齐国境内的所有军队，自行任命他舅舅驷钧为丞相，魏勃为将军，祝午为内史。
讨吕安刘的军队组建完成。
但刘襄深知，仅仅依靠齐国的力量，他没有完全的把握战胜朝廷。
为了增加胜算，他首先盯上了琅琊王刘泽。
刘泽是汉高祖刘邦的同宗族弟。
此时在世的汉家宗室诸王中，刘泽虽然不是皇子出身，但辈分最高、年龄最长。
他虽然与外戚集团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其实也是无可奈何形势下的虚与委蛇。
他的宗室意识，其实是很强烈的。
刘襄对这位长辈的内心所想是了解的，所以在起兵之初，刘襄派出了能言善辩的心腹祝午前去琅琊王国，忽悠刘泽。
03
祝午说：“现在吕氏聚兵长安准备作乱，齐王发兵准备西征，以求诛灭吕氏一党。齐王自知是宗室晚辈，加之年少，不通晓兵事之事，情愿举国追随大王。大王早在高帝开国之战中就是将军，熟知战阵之事。齐王现在不敢离开军队亲自前来拜见，所以特意派遗微臣前来拜见，敢请大王屈尊前往临淄，与齐王共商大事，并请您统领齐兵西征，平定关中之乱。”
这段马屁，敬重之意情真意切，拍的也合情合理，刘泽听后很舒坦。
刘泽就中了圈套，驾车去了临淄见刘襄。
刘襄和魏勃等人表面上尊他为贵客，实际上把刘泽当人质。
至于合兵一处遵从刘泽领导的说辞，提都不提。
刘泽才明白自己被孙子刘襄玩弄了。
“不要脸！”
“要脸何用？”
刘泽被软禁。
刘襄就令祝午以刘泽的名义，把琅琊国的军队征发起来，由刘襄统一指挥调度。
03
刘襄欺骗软禁自己，刘泽当然是充满愤懑的.
他准备一报还一报，也欺骗一回刘襄，说：
“齐悼惠王（指刘肥，刘襄的爸爸）是高皇帝的长子，从根本上说来，大王您是高皇帝嫡长孙啊，应当被拥立为皇帝。
现在朝廷里的诸位大臣狐疑未定，而我刘泽在刘氏宗室中年岁最长，朝廷大臣必定会等待我的意见做出决策。
现在大王留我在此，也没有什么大用，不如让我入关中，参与朝廷议事。”
这番话的意思是：你只要放我到达都城，我一定推戴您做新皇帝。
刘襄可能夺位心切，智商就有点短路了，他居然相信了刘泽这番言不由衷的话，还派人一路护送刘泽到了长安。
刘泽到达长安的时候，吕氏外戚已经全数被诛灭，功臣集团和刘氏宗室正围绕着拥立谁当皇帝出现了争议，一时难以决断。
功臣集团想的要的是一个好控制的傀儡皇帝，以免被秋后算账。
此时的刘泽作为宗室最长的人，又有诸侯王的高位，他的意见又和周勃、陈平等人的意见互为声援，一致决定推举代王刘恒入继大统。
如果刘襄之前没出那码子扣人的戏，真心和刘泽一起进取，那刘泽很肯能成为刘襄的死忠粉。
刘襄还可能搏一搏。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更惨的是，刘恒入继大统，刘襄就成了不得不搬开的绊脚石。
04
于是，功臣集团的老油条们再次展现了自己超绝的政治智慧——周勃和陈平让刘章前往刘襄军营传达他们决定的人选。
《史记·齐悼惠王世家》载：“大臣乃谋迎立代王，而遣朱虚侯以诛吕氏事告齐王，令罢兵”。
这一招真是高明极了。
假如换了别人，也许还有刘襄抗命、背水一战之类的戏码出现，让刘章去和亲哥鼓捣吧，不管兄弟二人在私下如何议论功臣集团的用心，可以断言的是，刘章的复命一定是：刘襄奉命撤兵。
因为长安的大局已定，况且此时灌婴的大军还在荥阳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不服？那就立刻宣布你们是叛军，我们就即令灌婴一波流推了你们。
以上是文戏，接下来是武戏。
《史记·齐悼惠王世家》：“灌婴在荥阳，闻魏勃本教齐王反，既诛吕氏，罢齐兵，使使召责问魏勃。勃曰：'失火之家，岂暇先言大人而后救火乎！’因退立，股战而栗，恐不能言者，终无他语。灌将军熟视笑曰：人谓魏勃勇，妄庸人耳，何能为乎！’乃罢魏勃。”
功臣集团在命令刘襄罢兵归国之后，开始问责辅助刘襄起兵的关键人物——齐国统兵大将魏勃。
无非就是追究他没有朝廷征兵诏书和符节，为什么敢破坏制度而擅自起兵？
这是谋反的大罪。
刘襄已经不可能登位了，那协助他起兵的一个都跑不了，全部要被追究责任，可以直接拉出去砍了。
在这个形势下，魏勃回道：
“失火之家，岂暇先言大人而后救火乎！”
——如果一个家庭遇到火灾，迅速灭火是家庭成员们的当务之急，根本来不及先禀报家长再动手。出于同样的道理，国家大难临头，作为臣子来不及等待朝廷诏命下达才出手救难。
你看，他并没强调起兵讨吕的正义性。
因为时局至此，这个首倡之事已经不是功劳了，而是烫手的山芋。
他只能在承认自己行为有错的大前提之下，巧妙地为自己争取宽大赦免。
哪还顾得上给刘襄评功摆好。
不过，魏勃怎么解释都无所谓。
这戏码，就是给刘襄看的。
功臣集团已经表明了态度，我们今天拿捏了魏勃，明天也能以同样的理由拿捏你刘襄。
刘襄在郁闷之中，只能率部东归齐地，在不久之后，郁郁而死。
05
诛除诸吕，齐国三兄弟刘襄、刘章、刘兴居居功至伟，大放异彩。
刘襄已死，汉文帝刘恒就只需要安抚安抚刘章和刘兴居了。
之前，刘章当机立断，诛除诸吕，在执行层面他功劳最大。
刘兴居在刘恒入官之前自告奋勇主持除宫，搬开少帝刘弘，功劳也不小。
刘恒怎么做的呢？
他把吕后当政时从齐国割去的城阳、琅琊、济南三郡都退还给了齐国控制。
而且为了把琅琊郡退还，还把前琅琊王刘泽改封为燕王。
同时给刘章和刘兴居各增加二千户的俸禄。
《史记·齐悼惠王世家》载：“孝文帝元年，尽以高后时所割齐之城阳、琅琊、济南郡复与齐，而徙琅琊王王燕，益封朱虚侯、东牟侯各二千户。”
这也算对他们俩之前功劳的酬谢了。
不过还是要多一句嘴，琅琊郡和济南郡，在刘恒正式封给齐国之前，就已经被刘襄拿下了，刘恒实际封给齐国的，就只有一个城阳郡。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汉文帝大赚特赚。
06
不久，汉文帝又了解到一个内幕：
刘章和刘兴居之所以在诛除诸吕时表现那么亮眼，他们的本意是要里应外合，从而推举自己的大哥刘襄做新皇帝！
而且周勃、陈平等发动军事政变的重臣，为了争取刘章、刘兴居兄弟的大力支持，和他们俩是有密约的。
《史记·齐悼惠王世家》载：“始大臣诛吕氏时，朱虚侯功尤大，许尽以赵地王朱虚侯，尽以梁地王东牟侯。及孝文帝立，闻朱虚、东牟之初欲立齐王，故绌其功。”
也就是说，在诛灭吕氏的过程中，周勃、陈平等人曾经许诺刘章兄弟：事成之后，把赵地分封给刘章，把梁地分封给刘兴居。
赵、梁两地，是当时天下除了长安之外经济最发达的膏腴之地。
功臣集团以此为刘章兄弟酬功，是给他们俩吊根萝卜，不怕这兄弟俩不出死力。
刘章和刘兴居的算盘也打的很响，在他们俩的谋划里，到时候当皇帝的是他们大哥刘襄，只要刘襄当了皇帝，给亲弟弟一人封一个好地方，那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情。
直到皇位被刘恒摘了桃子。
但刘恒还是玩了一个心机邀买人心。
《史记·齐悼惠王世家》：“二年，王诸子，乃割齐二郡以王章、兴居。”
刘恒趁着给儿子封王的机会，也给刘章和刘兴居封王了。
在外人看来，这是第二次对他们兄弟俩诛除吕氏的酬谢，皇帝可谓是仁至义尽了。
但你再仔细看，就发现汉文帝刘恒这波操作6的飞起。
汉文帝割出了原齐国的城阳郡，封刘章为城阳王；
割出了原齐国的济北郡，封刘兴居为济北王。
明白没？
明面割地封王，其实是在原齐国的封地范围内动刀子。
尤其是城阳郡，划归齐国还不到一年，又从齐国划出来给了刘章。
把你自己家的东西过一遍我的手再给你，你还得谢谢我。
6不6？
至于原来的赵、梁地？
不好意思，谁答应你们俩的？
陈平？周勃？还是灌婴？
他们是皇帝吗？他们说了算吗？
刘章和刘兴居兄弟他们当然知道是汉文帝在刻意压制他们。
但到这会儿了，阴了也就阴了，还能咋滴。
汉文帝三年（前177年），刘章去世，年仅25岁。
可以想见，是不是心中愤懑不平，抑郁而死的。
07
现在齐国兄弟三人组，就只剩下济北王刘兴居。
刘兴居不愿意按照他两位哥哥的方式，在刘恒的威压下苟延残喘，一旦有机会，即便这个机会没有多少成功的希望，他也要向刘恒发起反攻。
因为在刘兴居看来，新皇帝就是个忘恩负义、手段阴狠的家伙。
并且他要为他的哥哥们讨还公道。
机会也没让刘兴居等太久。
就在刘章病死后不长时间，边关有警，匈奴又一次大规模入侵中原。
“兴居闻匈奴大入汉，汉多发兵，使丞相灌婴击之，文帝亲幸太原，以为天子自击胡，遂发兵反于济北。”
灌婴亲统大军，刘恒本人也亲临太原做后援。
中原会出现空虚。
刘兴居借机起兵，摆出了和汉文帝决裂的姿态。
但刘兴居的封国只有济北一个郡的地盘，可以指挥的军队力量有限，而且并未联系其他郡国做盟友，所以，刘兴居明显是仓促起事。
结局毫无悬念——
“天子闻之，罢丞相及行兵，皆归长安。使棘蒲侯柴武击破虏济北王，王自杀，地入于汉，为郡。”
刘兴居战败被俘，自杀身死。
济北国因为有叛乱之罪，被朝廷废掉封国而收为汉廷直接统治的一郡。
刘恒又小赚一把。
自此，最有可能争位的第一伙小团体解决了。
刘恒也踏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