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之所以成为马克思,首先在于他的现实关怀,所以才可能深刻地影响现实。马克思的现实关怀不是“隔岸观火”、“袖手旁观”,而是零距离介入到现实中,充任鲜活现实的积极分子;他不是现实矛盾的裁判员或调停者,而是有着非常明确的立场和目的,这就是立足于最广大社会民众的期盼,成就全人类的解放和人的全面解放。就此而言,马克思的现实关怀就是人文关怀,现实的人文关怀构成了马克思美学的灵魂。我们之所以强调马克思美学的这一特点,显然是有感于当下这一研究领域的偏颇,那就是不从现实出发而从本本出发的教条主义。那么,美学研究的现实关怀是什么呢?显然是最广大的文艺参与者对于美的期待。这应当是当代美学研究的立场和目的,由此出发提出和分析问题才是马克思主义的。但是,当下的许多研究并非如此,例如能否将文学定义为“审美意识形态”,曾经讨论得好不热闹,对立的双方各从马克思那里引经据典,我们要问的是:这是最广大的文学参与者所关心的问题吗?我们的作家、读者和文学专业的学生们关心这个问题吗?显然是否定的。最广大的文学参与者不仅不关心文学是否审美意识形态,甚至根本就不关心文学的定义是什么,他们最关心的是“好作品”,关心如何创作好作品,如何欣赏和理解好作品,而这方面的研究却只有微弱的声音。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去关心他们最关心,而偏偏关心他们不关心的问题呢?显然是“本本主义”的产物,教条主义的思维惯性使然。正龙的研究显然没有沿袭这一套路。单就其所选择的若干问题来看,例如异化(物化)与批判理论问题、感性问题、自然与生态问题,以及形式和语言符号问题等,就是很有现实针对性的问题。他所针对的就是广大文学参与者最关心的“好作品”问题,也是当代美学尚未讨论清楚、需要进一步讨论的问题。这不是从“本本”里死抠出来的问题,而是直通文艺和审美现实的问题。显然,这是用马克思的精神研究马克思,是马克思美学精神的还原,从而使现实关怀成就了这部论著的突出亮点。 当然,现实关怀并不意味着将古今学术生拉硬扯。马克思美学之所以是现代人文学术的经典,就在于其中的学理逻辑超越了时代和民族的界限,它的弹性及其所预留的空间足以供后世反复阐发,以便不断从中汲取养分并获取灵感。毫无疑问,这并非轻而易举之事,现实关怀只是先决条件而不能代替有效分析,后者需有长期的学术积累和深厚的学术功力。例如,马克思主义与形式主义似乎是对立的,如何发现二者的关联必须将其置于历史语境;再如,马克思主义和精神分析的关系尽管已有西学论析,但将其纳入中国语境并非轻而易举。最重要的还在于马克思并非一个专门的美学家,他的美学思想大多蕴藉在他的哲学、经济学等论著中,用正龙自己的话来说,如何将马克思的“美学问题和准美学问题”看做一个整体,并将其对接到已经变形了的20世纪,也就成了一个具有挑战性的难题。在我看来,正龙很好地处理了这一难题。论著的上编是历史影响研究,下编是逻辑关联研究,历史与逻辑的交织和统一绘制了“马克思与20世纪美学”的全景图。这是一幅立体全景图,历史之维是它的纵向景深,逻辑之维是它的横向视野。据我所知,这是该领域第一幅如此建构的“全景图”,倘若没有非常缜密的学术思维,单就避免前后重复就很难处理。正龙成功尝试令我欣喜,他的驾驭能力缘自他多年的刻苦用功,对学术的执着和忠诚是他的唯一。我赞赏他对学术的专心不二并不是否定入仕或经商,只是说做好任何事情都应如此,这是一种做人的美德,只是那些“跨界跳蚤”令人不屑,因为它的妄想是将整个世界纳入囊中。 确切地说,正龙的这本论著所研究的只是马克思与20世纪“西方”美学,其中较少涉及到中国,后者仅仅作为“背景”或“佐料”,并没有成为独立的问题域。专心致力于“西方”并非不可,在这一论域做到极致已属不易,但就更高的学术境界而言,将自己限定在某一区间仍是遗憾。当然,这需要知识结构的调整,需要补充新的学术资源,往往是另立炉灶、从头开始,对于耐心和定力是一个考验,但却是我的期待,也是现代学术应当如此的取向,特别是基础理论研究,并无古今中西之别。 权为序。2014年初春
稷下问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