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存的《红楼梦》版本,可以粗略地分为两个系统:一个是带有脂砚斋批语的八十回脂评本系统;另一个是经过程伟元、高鹗整理并续写的、不带批语的一百二十回的程高本系统。除此之外,近年来还出现了一百零八回的“癸酉本”。
需要说明的是,程高本系统在作者署名上存在一些争议。有的署名为“曹雪芹著,高鹗续”,有的却署名为“曹雪芹著,无名氏续,程伟元、高鹗整理”。由此可见,红学研究仍然任重而道远,远远没到盖棺定论之时。不管事实如何,为了方便引用,笔者这里就以“高鹗续本”四字来指代“程高本系统”,以“高鹗”二字指代其后四十回的续者。
高鹗续本到底好不好?文字水平如何?内容是否忠实于作者原意?对此,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看法,笔者并不想对此做评论,也不想重复他人观点。笔者只想浅谈一下高鹗续本的“功”与“过”。
在评价高鹗续本之前,笔者想先跟大家聊聊“金圣叹评点《水浒传》”的事情。
与《红楼梦》一样,《水浒传》同样位列我国四大古典名著。《水浒传》的作者通常被认为是施耐庵,但也有人认为是施耐庵和罗贯中二人之一,或者是两人合著。金圣叹认为前七十回为施耐庵所著,后三十回为罗贯中所续。金圣叹裁剪了《水浒传》,使其截止于梁山排座次,在水浒事业达到巅峰时戛然而止,并以水浒全伙被抓的噩梦预示水浒未来的走向(提示:这似乎与《红楼梦》前八十回的创作思路一致)。
对于金圣叹腰斩《水浒传》一事,清初以来就毁誉不一。笔者并不想评价金圣叹的做法,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查阅相关资料。相反,笔者只想问读者一个问题:如果没有后三十回的“招安”情节,仅包括前七十回的《水浒传》会不会遭到当时封建统治者的镇压呢?在笔者看来,不能说一定会被镇压吧,但还是很有可能的。
如果《水浒传》在当时就被镇压了,没有留传下来,还会不会有后来发生的“金圣叹评点《水浒传》”一事呢?由此可以推测,《水浒传》后三十回的“招安”情节也许是作者不得已而为之。能写出《水浒传》的人,难道会比金圣叹差很多吗?因此,我们读者需要的是包容心,能站在作者的立场和角度上去想问题,而不是不顾一切地指手画脚、评头论足。站在当前时代背景下去评价过去的东西,那是没有意义的,也得不到有说服力的结果,因为任何事物都很难摆脱时代的束缚。
前段时间听说有部分教学参考书在提及民族英雄时强调:岳飞不能称为民族英雄。什么原因呢?主要原因是某些“专家”个人认为岳飞当时所抗的“金”是现在中国的北方,“宋金”之争属于内部分歧,所以,岳飞算不得民族英雄。照这个说法,秦始皇“并吞六国”也不能说了,崇祯也不用再背负“亡国之君”的骂名了,看来历史学家们有得忙了,史书中的很多说法需要全部改变了,我们大家都得重回学校接受再教育了,而且这种再教育在未来某一天仍旧可能被“专家”否定掉。真是无语啊!笔者只能说,现在某些自以为是的“专家”已经快把“专家”一词污染成贬义词了。
同样的道理,有些红学专家喜欢基于当前的道德标准和行为规范去研究和解读《红楼梦》,认为《红楼梦》应该是什么,不应该是什么,其实,这都是不合适的,而正确的做法是把自己置身于作者当时的历史背景和生活环境中。《红楼梦》是一个被暂时“封装”起来了的“魔鬼”,尽管这个“魔鬼”是未知的,但它却是确定的,不是你想要什么,它就会变成什么的。脱离时代背景研读《红楼梦》,结果只能是两个字:没门!
评价高鹗续本也不应当脱离时代背景!
曾国藩的幕僚赵烈文在《能静居笔记》中记载:“曹雪芹《红楼梦》,高庙(暗指乾隆)末年,和(和珅)以呈上,然不知其所指。高庙阅而然之,曰:'此盖为明珠家作也。’后遂以此书为明珠遗事。”这可能就是“明珠家事说”的由来。由此也可以推断,乾隆似乎并不在意“家事说”,否则,《红楼梦》可能就流传不下来了。
同样的道理,就算如主流红学所声称的那样隐写着“曹寅家事”,《红楼梦》也不大会犯清朝的忌讳,作者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小心翼翼。能容下“明珠家事”,岂能容不下“曹寅家事”乎?然而,事实上,《红楼梦》作者却处处体现了自己无比谨慎的写作态度,这也从侧面说明《红楼梦》绝非隐写“曹寅家事”那么简单,主流红学结论极有可能是错误的,犹如隔靴搔痒。
也有人猜想,乾隆实际上已经看穿了《红楼梦》的用意,他口中的“明珠”实为“明朱”,“明珠家”就是“朱明朝”之意。不管怎样,这也足以说明乾隆已经猜到《红楼梦》里可能隐藏了某些“重要秘密”,绝非“家事”那么简单,但他却不一定看明白这些秘密是在记述“清朝政府编撰《明史》的历史”,否则,类似于“庄廷鑨明史案”的“红楼梦明史案”恐怕早已上演多时了,哪还有现在的四大名著之《红楼梦》呢?
尽管乾隆当时可能没有彻底看明白《红楼梦》的真正用意,但他可能怀疑过《红楼梦》有违忌之嫌的,要不然也不会一度将其列为禁书。乾隆时期的一些重臣,如和珅等,应该也是能够看明白《红楼梦》的。试想一下,如果连这些人都看不懂《红楼梦》,作者创作它还有什么价值呢?难道普通人就一定能看懂《红楼梦》吗?显然不是。普通人能看懂,当时的权臣极有可能也是可以看懂的。至于他们看懂之后,怎么去处理这件事?笔者就不清楚了,这也不是笔者所关心的重点问题。
既然《红楼梦》对清朝来说有违忌之嫌,为什么它还是被广泛地留传了下来呢?这就不得不说说高鹗续本的功劳:
(1)高鹗续本“逆天改命”,没有完全按照前八十回文所埋伏的伏笔续写,其结局可能迎合了当时的清朝统治者,让清朝统治者看到结局后能够释怀。例如,让本该死掉的香菱“起死回生”了一次,这似乎也让《红楼梦》“死里逃生”了一回。
(2)高鹗续本“显式”地写出了《红楼梦》的结局,使得《红楼梦》文本更为完整,完整的内容就适合出版发行(提示:没有出版社愿意出版半部书的,半部书是不受欢迎的,赚不来钱),这使得《红楼梦》一书的流通量大增,不至于随着时间的流失而被历史长河所埋没。
以上两点就是高鹗续本最大的功绩,它保全了《红楼梦》,并使得《红楼梦》可以正式发行流通起来,而不再依赖早期的“手抄”方式。
除此之外,笔者认为,高鹗续本的另一个优点是高鹗很可能看明白了《红楼梦》中的重要伏笔。要不然,他不会在改动过前八十回部分文字的情况下,还能确保《红楼梦》没有“伤筋动骨”,尤其是其反面故事仍旧非常完整,线索齐全。要是不明白《红楼梦》“残本”的伏笔是贾宝玉没有看全太虚幻境中的“册子”,他很可能就不会安排贾宝玉重游太虚幻境了。更令笔者钦佩的是,高鹗实有可能看懂了《红楼梦》,这在其续本中有零星的体现,比如,第九十七回“黛玉焚稿”很可能隐喻乾隆在《明史》修成后焚烧销毁明朝官方原始档案的史实,第一百二十回“曹雪芹翻看古史”很可能是在暗示作者是从事史学研究之人。这些都说明,高鹗续本并非不想遵循原作者所埋伏的伏笔,只是当时没有办法,不得已而已。这就是时代背景所限!
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非常喜欢《红楼梦》,他曾说过:“(中国)除了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历史悠久,以及在文学上有部《红楼梦》等等以外,很多地方不如人家,骄傲不起来。”毛主席对《红楼梦》的评价之高,无以复加。
如果不是高鹗续本之功,《红楼梦》能否留传下来就很难说了,这无疑更加凸显了高鹗续本的价值。“保全《红楼梦》”就是高鹗续本最大的功绩。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高鹗续本的“过”又是什么呢?笔者认为,考虑到高鹗续本的“功”,再大的“过”也算不得什么了。何必再说。
既然道理已经明白了,那么,就像金圣叹腰斩《水浒传》一样,高鹗续本是否就是胡适先生腰斩《红楼梦》的结果呢(备注:1990年,俞平伯先生病重临终前,盖棺定论:“千秋功罪,难以辞达。”和“胡适、俞平伯是腰斩红楼梦的,有罪。程伟元、高鹗是保全红楼梦的,有功。大是大非!”)?关于高鹗续本,民间也有一种说法,说高鹗实际找到了作者所遗失的八十回后原稿,然后,在此基础上进行整理。笔者认为,不管事实如何,高鹗续本都不是胡适先生腰斩《红楼梦》的结果。《红楼梦》与《水浒传》不一样,《红楼梦》的不同之处在于其草灰蛇线的伏笔,作者在正文文字中埋伏了多处伏笔,暗示读者正文内容没有写全,故高鹗续本绝不可能出自原作者手笔,因而就不可能是胡适先生腰斩《红楼梦》的结果。
当然了,笔者并没有排除高鹗续本有部分出自《红楼梦》原作者之手的可能性(提示:高鹗似乎能看懂《红楼梦》的隐喻,见上文分析),但是,即使高鹗续本真的是《红楼梦》原作者手笔,采用了类似《水浒传》那样通过不受普通读者喜爱的结局以保护《水浒传》的方式来确保《红楼梦》不被禁毁,这也不能改变笔者对高鹗续本的定性,它仍旧是后期二次创作的续本,不是因为笔者执拗,而是因为有太多的伏笔都暗示了《红楼梦》本就不全、前八十回文已完整的实情。作者可以在重要部分写完之后随便安排结局,也可以给自己的作品做续,但毫无疑问,他自己做的续或者无关紧要的结局都只能算作续本而已。
说到“金圣叹腰斩《水浒传》”一事,我们回过头来再仔细琢磨琢磨“《红楼梦》本是残本”的观点,笔者自信已为“残本”《红楼梦》的创作手法找到了“理论依据”。了解明末才女叶小鸾的《红楼梦》读者应该能够明白,林黛玉与叶小鸾之间非常相似,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甚至更为巧合的是,林黛玉的珠大嫂子叫李纨,而叶小鸾也有姐姐叫叶纨纨。也就是说,《红楼梦》作者一定知道叶小鸾这个人,在塑造林黛玉时定是把叶小鸾用作了部分素材。既然《红楼梦》作者知晓叶小鸾,他(们)就应该知晓金圣叹(备注:金圣叹乩降才女叶小鸾,写下动人篇章,成为江南士人佳话,也是《红楼梦》作者塑造林黛玉这个人物的素材之一。),就应该了解“金圣叹腰斩《水浒传》”之事,因此,《红楼梦》作者借鉴“金圣叹腰斩《水浒传》”的思想将《红楼梦》创作为“残本”不是没有可能的。所不同的是,“金圣叹腰斩《水浒传》”是读者进行的,对《水浒传》作者来说是被动的结果,而《红楼梦》的残本形式是作者设定的,是《红楼梦》作者主动的行为。这一点也支持笔者之前的相关观点,即“《红楼梦》本是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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