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李光地《榕树语录》言:韩愈被贬潮州,其文亦肃穆平宽,日后向用不穷;而柳宗元被贬永州,其文抒发不平,不久郁郁而终,可悟文章气象关乎作者之命运。兹事体大,不得不察。
这不得不谈到“文如其人”和“读文识人”两个理论。之所以讲“文如其人”和“读文识人”,是因为文是人写作的,人的品格(品质、才识)或多或少地流露到文中,即文带有人的一些品格。
既然“文如其人”和“读文识人”基于文具有人的某些品格而论,显然,这个“人”是个品格的集合概念,“文”也是同类属性的集合概念,即所谓的“文章气象”概念。
从属性集合概念出发,只有当文章气象为人的品格集合的子集时,方可谓“文如其人”和“读文识人”,此时文章气象皆为人所具有,用文来判断人不至于产生错假冤案;而当文章气象内有一个或多个属性不属于人的品格时,决不可谓“文如其人”和“读文识人”,否则,就可能发生张冠李戴现象。
历史上有两类文章,一是应付科举考试的场屋文,一是被命令所作的应制文,惟功德,惟雅兴,惟华丽,重形式营构、辞藻堆砌,追求虚华美奂,这些属性可能作者完全没有,说明人是可以写出自身所不具备的一些文章气象的,此时,不可谓“文如其人”,更不可谓“读文识人”,当引以为鉴。
因此,为保障“文如其人”和“读文识人”准确,有必要统一规定文章气象的外延,而这个外延应该是最易流露于文的人的品格,也是最易触动读者的文章气象。愚以为文章气象的外延框定在“情”“理”“意”“思”“词”五方面为宜,分别对应人的感情(情感、情绪和情怀的总称)、理性(心术、学识、德器和条理的总称)、心意(意念、意图、意境和意志的总称)、心思(灵感、文思和思路的总称)和藻彩(语言文字能力)。
至于“气”,历来为人看重,清张佰行认为:“大家之文,其气昌明俊伟,其意精深而条达,其法严谨而变化无方,其词简质而皆有原本”,宋王十鹏《梅溪王先生文集·蔡端明文集序》甚至认为:“文以气为主,非天下之刚者莫能之。”后人评价唐宋八大家之文有“韩海苏潮、柳泉欧澜”一说,亦就文气而言。
然文气实则是文意鼓捣文情和文理后,在作者和读者心中产生的一种动态作用,或隐或现,或雄或和,或善或恶,是一种心理感受,而非文章气象。愚亦觉得文气存在在且重要,正因心中有“气”,才不得不发言而作文;也正因文中有“气”,才让人不得不随之而读文。文章传递文气,联结作者和读者,而产生共鸣,毛泽东《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传递一股坚定豪迈之气,如一轮朝日从主席心中喷薄欲出,让全国人民坚信革命高潮快要到来。
一篇好文章要做到情厚、理正、意切、思深、言简和气荡。所谓“情厚”,就是慷慨缠绵而不可遏;正是这个“情厚”之慷慨,直抒胸臆,意气激荡,导致文章气象关乎命运,鉴此,写作时不得不收敛感情,纵使豁达如苏轼,在乌台诗案后也不得不有所收敛。当然,希望在“读文识人”时,形成一种规范,严格限定文章气象的外延,少揣摩文章之情,多推敲文章之理,终究文章之用在于理正:明天人和同之音,申格致诚正之说;如此,“读文识人”便不至于成为以貌取人,天下之人方敢放肆作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