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占据了村里的耕地,村民得到了拆迁款和房子,还有物业给安排的工作。郑师傅在小区门房工作,院里虽然绿化率不低,但仍有些角落被闲置,就被他开辟出来,撒下了萝卜和白菜的种子。
出来进去的向他打招呼,总会不自觉地提到他那两畦白菜,郑师傅,萝卜白菜长得不赖!人人都爱听好话,这时候他就会笑着说,咱这活不累,家里也没啥让操心的,种上两畦菜当锻炼哇。
我住在太原城里已经二十年了,却始终融不进醇正的太原话,不像郑师傅祖祖辈辈是小枣沟的人。郑师傅说他最擅长打理菜园子,头年留下的菜种,到时节撒地里去,浇水施肥搭架子,样样来得,到了夏秋,吃不完就到城里的菜场去卖。
眼下已经是初冬了,除了大棚菜,长在土地里的大多都收了,我看了看郑师傅的菜,外裹的叶子有点发黄,青萝卜也不肥硕,便问他:叶子枯萎发黄,是缺水还是缺肥?他叹一口气,么法子,在硬化的土地上菜根儿扎不深,撒的肥浇的水就浮在表皮一层,根本滋养不上。
我常路过那两畦菜地,从绿芽到纤细再到成型,总觉得没有菜场卖的瓷实和漂亮,我提着买来的跟郑师傅种的做对比:一棵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白的边绿的叶黄嫩的心,约有五六斤重,长在那的形散无心乱蓬蓬的,一个天一个地,咋比?
谁知郑师傅哭丧着脸说,就这球眯触眼的样还少了好几棵呢!
我先是惊异后便想了个理由,想来是您这菜没打农药,人们吃着放心?
谁球知道?郑师傅有些气愤又有些伤感,若是我地多,种上几亩少几棵也看不出来,可我就两畦,种着十来棵,跟秃子头发一样,挖走两棵就更秃了。我平时都扑在这几棵菜上,跟照看孙子一样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看得跟眼珠子一样要紧,不想一个眼错不见,菜就没了。
郑师傅,这菜你赶紧收回家吃了,就不怕丢了。
嗐!你当我真为这几棵菜嘛,我是想我的地啊!没了地的农民即便转成市民,可也活得像这没有根基的菜一样,发蔫发黄,枯萎不长......落寞的背影踽踽而行,竟令人莫名地心酸。
听了他的话,我抱着白菜愣怔在原地,看着怀里这棵脆生生的白菜,不由想起昨晚的梦,梦见了一条横亘东西的河,河岸上一株很老的粗壮的树,河水冲洗着树根,我骑跨在树杈上唱歌;在现实的生活里,与郑师傅的菜地隔着一间楼房,也有这么一株老树,和梦境里的丝毫不差。
可我却爬不上眼前的这株老树了,尽管见过它冠盖若伞,常常依偎在它身旁发迷瞪,看着它脚下的草青了又黄,生命在荣枯间转换,冲天入云的,匍匐在地的,只要根须扎得深,又何惧一季的萎顿呢。
又想到了郑师傅的两畦菜地,倘若不是被圈在庭院之内,那土地一定会被他侍弄得熨熨帖帖,就算是到了隆冬,农民也有的是方法,让萝卜青壮肥硕,让白菜长势喜人!何况郑师傅说,原先这里曾有泉眼,不断不冻,四季脉脉。
世间万物离开了厚土沃壤,都不能够顺利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