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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字成语

“我与梅花真莫逆”:宋代文人咏梅的审美趣味与情感寄托

宋代咏梅诗词名作迭出,堪称咏梅的时代。宋人张鎡品评梅的精神境界,称“梅为天下神奇,而诗人尤所酷好”(《梅品》),并且“学圃之士,必先种梅,且不厌多,他有无多少,皆不系重轻。”(宋代范成大《谱》)与他花而言,花与宋代文人的生活紧密相联,通过咏梅诗可以探究宋代文人的审趣味与情感寄托。

宋代的学圃之士,必先种梅,且不厌多

宋代文人咏梅,往往将梅花的品貌与文人士子的精神品格结合在一起,寄托了高洁的人格追求

宋代文人咏梅诗中,颇有身世之感,“我与梅花真莫逆”(胡铨《临江仙·和陈景卫忆梅》),甚至有林逋“梅妻鹤子”的故事。他们称梅为“清友”、“清客”,诗中的梅花,宛如一位友人,“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林逋《小园山梅》);一位佳人,“素面翻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苏轼《西江月·梅花》),甚至就是他们自己的化身。

梅花“冰姿冠绝人间世,傲雪迎霜”(杨泽民《丑奴儿·梅花》),往往寂寞孤独地身处荒寒的水滨山野,“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陆游《卜算子·咏梅》)“潇洒江梅,向竹梢疏处,横两三枝。东君也不爱惜,雪压霜欺。”(晁冲之《汉宫春·梅》)此时的梅花寄寓文人的家国情怀与自身的艰难处境。

梅花“冰姿冠绝人间世,傲雪迎霜”

梅花似雪“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晁补之《盐角儿·亳社观梅》)然而“雪却输梅一段香”(卢梅坡《雪梅》)。梅花有阵阵暗香袭来,这香来自哪里呢,“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晁补之《盐角儿·亳社观梅》)在严寒霜雪里,梅花芳姿高洁,“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陆游《卜算子·咏梅》)梅花高洁的品貌,骨中香彻,正是谦谦君子的气节与操守。

宋代文人咏梅,呈现以清奇、幽雅为尚的审趣味

宋代文人吟咏梅花“冰姿自有仙风”(苏轼《西江月·梅花》),“自一般天赋,风流清秀,总不同粗俗”(赵长卿《探春令·赏梅》)。

文人咏梅诗中摹写梅的枝条横斜,姿态清奇,自林逋《山园小梅》“疏影横斜水清浅”诗句一出,文人多有化用之词,“孤岸峭,疏影横斜,香暗沾襟袖”(周邦彦《玉烛新·梅花》),“雨后清奇画不成,浅水横疏影”(朱淑真《卜算子·咏梅》)“冰条木叶,又横斜照水,一花初发”(周密《疏影·梅影》)。正如宋人范成大《梅谱》序中所言:“梅以格高,故以横斜疏瘦、与老枝怪奇者为贵。”姿态清奇的梅花呈现宋代文人以清奇为尚的审美趣味。

宋代杨无咎《梅花图》(局部)

“月下几枝梅,今夜为谁开”(李廌《菩萨蛮·双松庵月下赏梅》),宋代文人还经常在月下赏梅,“雪里清香,月下疏枝。更无花、比并琼姿”(晁补之《行香子·梅》),“月夜香魂,雪天孤艳,可堪怜惜”(赵长卿《水龙吟·梅词》),“数朵幽香和月暗,十分归意为春留,风撩片片是闲愁”(惠洪《浣溪沙·妙高墨梅》),月光之下梅花的姿态与梅香,应比白日更显其幽静淡雅,呈现出宋代文人以幽雅为尚的审美情趣。

宋代马远《月下赏梅图》(局部)

宋代文人咏梅的冠冕之作与情感寄托

宋代文人咏梅的冠冕之作,历来公认的就是林逋(和靖)的《山园小梅》和姜夔(白石)的《暗香》、《疏影》。诚如宋人张炎所言:“诗之赋梅,惟和靖'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联而已。世非无诗,不能与之齐驱耳;词之赋梅,惟姜白石《暗香》、《疏影》二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立新意,真为绝唱”(《词源》)。

林逋的梅诗作于北宋初期,“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山园小梅》)一联,曲尽梅姿、梅香之妙,妙而入神。文人咏梅诗词多有化用其意,甚至苏轼《阮郎归·梅词》中直接引“暗香浮动月黄昏”诗句入词。姜夔的梅词于南宋中后期,《暗香》、《疏影》二曲名,即本于此联,一写梅香,一写梅影。二词以梅花为情感的开合点,忆离别,感旧事,怨飘零,寄托文人的家国情怀。

《暗香》云: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月色清笛、玉人梅花、冷香瑶席、寂寂南国、夜雪长路、翠尊红萼、梅林香雪、西湖寒碧,词作以梅香贯穿起丰富的意象,在往事与现实,旧梦与新愁的交织中,营造了一个清幽感伤的诗境。

《疏影》云: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独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览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疏影》是以梅影为词作感发的起点,几乎句句用典,转折自如,尤其是王昭君和寿阳公主的典故,直切宫中之事,“吊北狩扈从诸妃嫔”(蔡嵩云《柯亭词论》)暗讽南宋朝廷偏安江南一隅,不顾念被虏北去的帝后宗亲,似有一定的道理。又据夏承焘先生《姜白石系年》记载,姜夔生活之际,宋室南渡已经六七十载,但北宋覆亡对词人心灵仍有伤痛未平。比较而言,似乎《疏影》比《暗香》更具明显的家国之痛。

宋代文人咏梅的三首冠冕之作,不仅把梅花视为知己,而且从梅香、梅影,联想到梅怨、梅魂,旧事新愁,家国兴亡寄寓其间,代表咏梅诗的最高成就。

宋代文人咏梅的时代背景

较之唐人最爱牡丹,宋代文人却酷爱咏梅,这与其所处的时代背景有关。北宋承唐末五代之弊而建立,虽统一了长江南北,但西有夏,北有辽,此外还有高昌、吐蕃等少数民族政权并存,而且朝廷内部党争频繁,愈演愈烈。降至南宋靖康之变,民族矛盾尖锐,赵宋朝廷为保偏安一隅的局面,对外无论是辽、西夏还是金,都是向其缴纳“岁币”、“岁贡”,最后都重压到了民众身上。总之,内忧外患,从未停止过对宋代文人内心的噬啮。

宋太祖制定,并为之后宋帝所遵循的“兴文教”的政策,其重要内容就是完善科举制度,优待文士。宋代科举实行“糊名”制度,避免了唐朝科举行卷之风所产生的不公道。据《宋史·选举志》记载:“时取才唯进士、诸科为最广,名卿巨公,皆由此选。”像宋代著名的文人范仲淹、王安石、晏殊、韩琦、欧阳修等,都是通过科举考试涌现出来的一代名相,并且把文人士子推向了政治变革的舞台。

宋代文人一旦有官职,在经济上除了有充裕的“公用钱之外,又有职田之制”(赵翼《廿二史札记》“宋制俸之厚”)的恩泽。士大夫文人的生活待遇优渥,仅靠官俸,便可衣食无忧,“故入仕者,不复以身家为虑,各自勉其治行”(同上)。

在这样的时代环境中,宋代文人士子的性格气质与精神境界,从整体上发生了转变。他们一改前人对功名利禄的偏重,“功名如梦幻,气节之士,岂肯催气节以就功名”(王安石语)把气节忠义上升到人生追求的重要位置。宋代文人长于思考,在平淡从容中蕴含着理性的人生感悟,“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苏轼《题西林壁》),“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程颢《秋日偶成》)。此时,在严寒霜雪中,傲雪迎霜、高逸出尘的梅花,自然而然地走进了宋代文人的内心,他们在梅的身上发现了自我,原来自己与梅是这样的融洽,原来梅与自己也是这样的亲近。

宋代马远《雪梅图》(局部)

结语:

宋代堪称咏梅的时代。宋代文人咏梅,往往将梅花的品貌与文人士子的精神品格结合在一起,寄了高洁的人格追求。宋代文人描摹姿态清奇的梅花,喜欢月下赏梅,呈现以清奇幽雅为尚的审美情趣。

林逋的《山园小梅》和姜夔的《暗香》、《疏影》,是历来公认的咏梅冠冕之作,这三首诗作不仅把梅花视为友人知己,而且从梅香、梅影,联想到梅怨、梅魂,旧事新愁,家国兴亡寄寓其间,代表宋代咏梅诗的最高成就。

宋代文人酷爱咏梅,受其所处的时代环境的影响,他们在梅的身上发现了自我,“我与梅花莫逆”。原来文人与梅是这样的融洽,原来梅与文人也是这样的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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